677.第677章 情殤 房內的一幕(2 / 2)

「……」

「我不是個被教壞了的學生,我是個沒有學好的學生。雖然知道會有大亂,可我——我還是想找到我的女兒,帶著她苟安避禍。我……」

我不想許多年之後,我的離兒回憶自己的母親,連一個模糊的身影都沒有。

這時,傅八岱挺了挺腰背,臉上也帶著一分凝重,沉沉的道:「輕盈,南方之亂,比老夫預測之期,已經晚了五年。」

「……」

最後加重語氣說的那四個字,讓我一陣戰栗,就看到他哆嗦著抬起手朝我伸過來,我原本想要伸手去接著,可一動,卻又停了下來,只看著那只消瘦得近乎枯萎的手慢慢的抬高,一直摸索著伸到我的頭頂,然後輕輕的撫了一下。

「你——已經做得很好!」

離開集賢殿的時候,台階上的雪已經清掃干凈了,一步一步的走下去,腳步踏在冰冷的石階上,在空曠的大殿里傳來了寂寞的聲音。

我沒有回頭,只是僵冷著,也堅持著,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走到馬車邊,他們都還在等著我,水秀急忙迎上前來,看著我蒼白得幾乎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十分擔心的道:「大人,怎么凍成這樣,你的臉色好難看啊。我們回去了吧。」

「……」我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

她睜大眼睛望著我:「那,你要去哪兒?」

「長公主。」

有些低沉而輕的聲音讓她聽得有些模糊,但只是聽了個大概,也讓這丫頭驚得一愣:「什么?」

我抬起頭,漆黑無光的眼睛看著她:「去看長公主。」

馬車發出單調的聲音,在雪地上碾壓出兩條寂寞的車道,很快便到了裴元珍的住處。

她的年紀真的不算小了,但因為還沒出閣,直到現在都還在宮里住著,這對她來說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只是一下馬車,看著牆頭屋檐那厚厚的積雪,仿佛就像看著我,看著她,看著許多人的這若許年。

如斯冰冷,如斯寂寥。

而一路走進去,除了聽到腳步踩在雪地里發出的淺淺的聲音,別的什么都沒有,連服侍的宮人都沒有,水秀一直跟在我身邊,眼看著就要到裴元珍的居所了,她越發奇怪,喃喃道:「怎么回事?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望著我,我只蒼白著臉,一句話都不說。

她小聲的道:「大人,要不要找個人去通報一聲?」

我頓了一下,搖頭:「不必了。」

「啊?」

她臉上有些為難,但我已經抬起頭走了過去。

越靠近她的居所,就越安靜,連屋檐上被風吹落下來的雪沫發出的沙沙的聲音都能聽見,靜謐得仿佛一個人心里最寧靜,最受保護的花園,不願讓任何人進來打擾。

而越安靜,我的心越沉。

終於走到台階下,我輕輕一抬手,將水秀攔在了身後,她也只是望著我,並沒有再開口詢問,我提著有些長的袍子慢慢的走了上去。

門還是虛掩著,仿佛是不想屋子里太過憋氣,而留了一條不算窄的門縫,有風卷著雪沫吹了進去,也吹起了屋子中央那一層層低垂的帷幔,雪就這樣消失在了屋子里,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只是在帷幔輕落下來的時候,依稀能感覺到里面的溫暖。

和那幅靜謐的圖畫。

小床上,還躺著一個有些蒼白的女子,一只手探出錦被,圓潤的手腕上還有一只白玉鐲子,手似乎已經放在外面很久了,冷得顏色和白玉鐲子幾乎無異,仿佛是在等著人發現,將它放回一般。

我看不到她的臉,因為被床邊的人擋住了,也不知道這個時候的她是生氣還是難過,只是看著床前的那個背影,就讓我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能不倒下。

他靜靜的坐在那里,似乎也不知道多久了。

我也看不到他的臉,只能感覺到他的安靜,那種安靜仿佛連靈魂都靜默著,低垂著頭,半側過的臉龐顯得清瘦而棱角分明,纖長的睫毛微微的覆落,不知道那下面的眼睛,又是什么樣的眼神。

是不是,曾經看過我的,那樣溫柔的眼神?

一陣滾燙的熱流涌了上來,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都被水光暈了過去,什么都看不到了。

這個時候,卻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把手放回去吧。不要著涼了。」

屋子里安靜了一下,然後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是她自己放回去了?還是——

我拼命的睜大眼睛,想要看清這一幕,可那滾燙的淚水還一直在眼眶中滾來滾去,終於盈眶而出,在冰冷的臉頰上劃了過去,也燙得我一哆嗦,卻什么都看不到,不管是我想看到的,還是不想看到的。

屋子里,又恢復了之前的安靜,只是這一回,那只冷得蒼白的手,終於放了回去。

而我慢慢握緊的手,指尖已經涼透。

更多的眼淚,從眼眶中流了下來,畫出了一條條一道道狼狽的痕跡,幾乎瘋狂的在我的臉頰上肆虐,我終於看清了,卻已經錯過了。

我錯過了他的過去,錯過了他的這些年,連這一幕,我也錯過了。

想到這里,我幾乎有一種要痛哭的沖動,可真的張開嘴,卻只聽到喉嚨里近乎嘶啞的聲音,仿佛有什么在掙扎著,哭不出來,只有眼淚,如決堤的洪水,洶涌而落。

我轉身,走開了。

就在我剛剛轉身邁下第一級台階的時候,身後的屋子里傳來了裴元珍溫柔的聲音:「輕寒?」

「……」

「你看什么?屋外沒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