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下,也把我問住了。原本我來這里就是客中,除了昨天裴元修帶著我和離兒四處閑逛看風景之外,我是無事可做,也沒有什么能去做的,而沒有主人的陪同,我的無聊就越發顯得明顯了起來。
我想了想,微笑著問:「娘沒來的時候,離兒平時都做什么呢?」
「我啊?」她撅著嘴想了想,道:「平時都是爹陪著我,也不知道做什么,時間就過得好快,一眨眼就天黑了。如果爹沒時間的話,就是若詩姑姑和子桐姑姑陪我,可是現在他們也不來找我了。」
「……」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對我說道:「娘,我們去馬場好不好?昨天你都沒看見我騎馬,我今天騎馬給你看,好嗎?」
我微笑著點頭:「好啊。」
。
昨天已經去過馬場,今天再去就是熟門熟路了,馬場那邊也立刻有人過來服侍,牽著離兒的那匹烏黑油亮的小馬駒過來,她被人抱扶著上了馬背,那小馬駒雖然不算高大,卻也有力,離兒一甩馬鞭,小馬駒便撒開蹄子跑了起來。
「哇,哈哈哈哈哈……」
離兒在馬背上高興得直笑,身後揚起的陣陣塵土也遮掩不住她一臉的歡快,她一只手握著韁繩,一只手高揚著馬鞭,跑了一圈然後繞回來停在我面前。
「娘,你看我厲不厲害!」
看著她笑得臉都開了花,滿臉健康的紅暈,我也很高興,誇獎她道:「娘都沒想到,離兒這么厲害,騎馬騎得真好啊。」
「咯咯咯咯,」她的笑聲脆脆的,又說道:「娘,你在這里等著,我去跑個大圈子回來!」
說完她已經揚起馬鞭又沖了出去,我只來得及喊一聲「小心點」,她就已經給我留下滿眼煙塵,沒影兒了。
我站在原地,只能搖著頭笑。
不由的想起還在宮里的時候,裴元灝曾經問過我,女兒長這么大了,會是什么樣子,我恍恍惚惚的說起來,那應該是個文靜,卻也活潑的女孩子,只是離兒現在跟猴精一樣,不知道隨誰啊。
一想到裴元灝,我的心情也有些沉了下來。
早上在竹林里,裴元修跟我說的那些話,和他炙熱的眼神,一切都還歷歷在目,甚至不經意的回想起來,也讓我有些戰栗。
不是不知道他對我的感情,即使當初,我還是個朝不保夕的宮女,他是天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他也清清楚楚的告訴過我,而現在,他更是帶大我的女兒,我的女兒也親切的叫他「阿爹」,在外人的眼中看來,也許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正想著,一杯清水奉到我的眼前。
是馬場服侍的人,陪笑著道:「夫人,這里平時都是馬夫在看管著,沒有好茶。夫人將就著潤一潤吧。」
我笑了笑:「多謝了。」
伸手拿起杯子,剛要喝一口,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你現在,倒像是這里的女主人一樣了。」
我的後背抽搐了一下,回頭一看,韓子桐抱著胳膊,冷冷的站在我的身後看著我。
侍從急忙小心的俯身行禮:「子桐小姐。」
韓子桐冷笑了一聲:「我和我的姐姐還是小姐呢,她倒成夫人了。哪門子的夫人啊。」
那侍從被她這么搶白,頓時臉都僵了,陪笑著說不出話來。我站在一旁,也感覺到她刺刺的就是沖著我來的,也沒必要連累他人,便微笑著說道:「你去忙吧。我和子桐小姐聊聊。」
「是。」那人得了大赦一般,急忙退下了。
韓子桐這才慢慢的走到我面前來:「我跟你,能有什么好聊的。」
我微笑著看著她:「你難道不是應該感謝我嗎?」
「我感謝你?!」
「若不是我從中轉圜,你現在還到不了這里吧?」
她一聽,臉上頓時露出了羞怒的神情,惡狠狠的瞪著我:「岳青嬰,你還真當自己是這里的女主人了!」
我笑而不語。
她越發生氣的:「我告訴你,我姐姐才是這座府邸的女主人,她在這里長大,也是她陪著裴元修這些年。你自問你為裴元修,為離兒做過什么,憑什么你一來,就全部取代她,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做女主人?!」
我仍舊笑著,只是笑容在聽到「為離兒做過什么」的時候,微微的有些發沉。
我的確,沒有為我的女兒做過什么。
甚至在懷孕的時候,最應該保護她的時候,還是沒有讓她安穩過,生下來沒多久,又被人劫走,這些年來我錯過了她的牙牙學語,蹣跚學步,沒有聽見她思念我時的哭聲,也沒有見過她每一次成功的歡笑,就這么突然的出現,做她的母親。
我沉默了許久,慢慢道:「我的確,是個不稱職的母親。」
韓子桐蹙了一下眉間,瞪著我。
「但,我就是她的母親。這是不管她跟我分開多久,被什么人養大,都不能抹殺的。」
「你——」
她震怒不已,上前一步幾乎想要打我一般,我卻平靜的看著她那張秀致不輸韓若詩半分的臉龐,說道:「我只是覺得奇怪。」
「奇怪?」她頓了一下:「什么奇怪。」
「你什么都為你的姐姐著想,什么都為她做,那你自己呢?」
「你……你什么意思?」
「你為你自己,想過什么嗎?」
韓子桐一下子僵住了。
好像從沒有人這么跟她說過,跟她提過,她自己好像也完全沒有想過,突然被我這么一問,她完全失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