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譜?」
我點點頭,然後說道:「我雖然要去京城,也想要找回妙言,但這一切絕對不能以我再入宮,留在皇帝的身邊作為代價。」我抬起頭來看著他,平靜的說道:「我當年離開他,付出了我這一生——最大的代價,我不會,也不可能再回去!」
他的臉色微微的一沉。
沉默了半晌,他說道:「但,如果皇帝要找你的話——」
不等他說完,我便接著說道:「我知道他是九五之尊,如果他要找一個女人,強取豪奪都可以。」
「……」
「但,如果他要找顏大小姐,就沒那么簡單了。」
「……」
他立刻像是明白過來什么,眼睛都亮了起來,我平靜的說道:「所以這一次入京,我不會再像過去一樣,去到哪里都是孤身一人,一個弱女子,當然別人想怎么欺負就怎么欺負,我要擺譜,要有很多仆從前呼後擁,我要以顏家大小姐的身份出現。」
他說道:「那,如果你需要侍衛的話——」
「我回去雇佣民團,你不用擔心。」
他看了我一會兒,像是笑,又像是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可能不擔心。」
「……」
「你這樣一個人上路,路上會有多少事。」
「……」
「就算路上,你都安排好了,那到京城之後呢?你要如何落腳?」
我笑了起來,又晃了一下那只沉甸甸的荷包:「這就是為什么我問你要錢的原因啊。」
他看著我:「啊?」
「我打算去京城置一座宅子。」
「啊。」
「妙言的病,我聽葯老他們都說過,就算真的能行招魂之法,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功的,單是休養都需要很長的時間,我去京城要等她病好,找機會見她,或者——」我抿了抿嘴,沒把這話說完,只接著道:「時間肯定不短,所以我打算在京城置宅子。」
「……」
「不過你也知道,從古到今,京城的地都是最貴的,在這些地方買一大片庄園的錢,大概去京城只夠買一間茅廁的。」
他噗的一聲笑了起來。
「所以——」
他又看著我晃動自己那小小的錢袋子,帶著笑,卻也有些憂心忡忡的:「你這錢,應該也夠了,但如果這樣的話,你接下來的生活——」
「我會想辦法。」
他卻沒立刻說話,而是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可能,我可以幫你想辦法。」
我看了他一眼:「什么辦法?」
「我在京城有一座宅子,私宅。」
「……」我挑了挑眉毛,帶著復雜的神情看向他。
他對上我的眼神,也笑了笑:「你不用這樣看我,當官的,誰能沒有一兩處這樣的私宅?」
「在什么地方?」
「銅雀台附近。」
「多大?」
「三進三出。」
我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雖然當官的能置私宅是很常見的事,但銅雀台附近的地段,三進三出的大宅子,也不是所有的官員都有能力去置下的。我到底在宮里呆了那么多年,又做過集賢殿正字,混跡過官場,多少也知道那些東西的來處,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的人緣看來也不錯。」
他笑了笑:「我若不好好做人,也就做不好官了。」
聽他這么一說,我也默然。
的確,水至清則無魚,尤其他在朝廷的地位,如果只會一板一眼的做事,只怕早就樹敵千萬,哪里還有他能施展拳腳的余地。
於是,我也笑了一下,讓他繼續說下去。
他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道:「這座宅子雖然是我的私宅,平時也沒怎么用過,只有一家人在幫我守著。那一家的男人叫老朱,也是個憨厚長者,我寫一封信給他,你帶過去,他看了之後,自然就會知道。只不過——」
「不過什么?」
「希望那宅子,還沒有被查出來。」
我一愣,立刻明白過來,他現在是戴罪之身,之前的一切都化為泡影,不知道這個宅子會不會也在查處之列。
他叫過店小二,要了紙筆墨,很快便寫了一封信,封好交給我。
他說道:「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你能省下這一筆。」
我接過那封信,淡淡的笑了笑:「我也希望。」
喝過茶,也休息夠了,我們兩便出了茶樓,他仍舊幫我抱著那些東西,兩個人一路往前走,一直走到市集西邊,一處很熱鬧的地段。
這邊是一些牙行,介紹給大戶人家仆役用的,他們店鋪外,還有一些小姑娘,一個個衣衫襤褸,頭上插著草標,便是家境貧寒,來賣身為奴。
劉輕寒問道:「你這是——」
「路上太遠了,我打算買兩個丫頭留在身邊使喚。」
「哦。」
「那你幫我看看,挑個伶俐點兒的。」
他沒說話,只輕輕的點了點頭。
到這里來賣身為奴的人,大多都是從金陵那邊逃出來的,因為今年遭了災,但賦稅卻格外的沉重,不僅賦稅重,連兵役也重,很多人不堪重負,只能從家里逃出來,可一旦脫離了戶籍,也就一無所有了,加上揚州這邊前陣子經過了重新丈量了土地,將許多鄉紳土豪私占的耕地收歸朝廷統一管轄,無人耕種的荒地幾乎已經很難找到,這些人沒有了地,離開了戶籍,無法生存,只能賣身為奴。
劉輕寒嘆著氣,一面在人群中慢慢的看著,我知道他當官這么多年,看人還是很准的,不一會兒,他就指著角落里一個瑟瑟發抖的身影對我說:「那個,看起來不錯。」
我轉頭過去一看,正好那個人也慢慢的抬起頭來,對上了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