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查比興的房間里跟他胡扯了一會兒,看他跪了那么久,大概也疲倦得很了,還打起精神來跟我插諢打科的,我便告辭從他的房間里退了出來。
這個時候,也該回景仁宮了。
但是我想了想,又往藏書閣那邊走去。
推門進去的時候,傅八岱正盤腿坐在桌案前,手心腳心都朝上,我聽得出他是在調理氣息,吞咽口水,那是西山書院養氣的功夫,摩擦掌心腳心,可以達到氣血周流,直貫兩腿,渾身通暢的目的。
看來,他雖然入京這么多年,這些習慣卻還一直保持著。
大概是聽到了我的聲音,他又咕咚一聲吞了一口口水,氣息稍平之後,才慢慢的吐了一口氣:「你又回來啦?」
「打擾老師了。」
「說吧,什么事。」
他慢慢的睜開眼睛,雖然什么都看不見,但那雙清明的眼睛對上我的眼睛的時候,卻分明有一種一下子被他看穿了一切的感覺。
我頓了一下,走過去,仍舊跪坐在他的面前。
「老師對於這一次,西川主動提出和朝廷交好,有沒有什么看法?」
「看法?老朽怎么會有看法?」
「老師是贊同還是反對,總會有一個態度吧。」
他呵呵的笑了起來:「你啊,總是想得太多了。老朽人已經到了京城,給皇帝出謀劃策的,難道,還會對對朝廷有利的事情持反對意見嗎?」
我立刻說道:「那老師認為,輕塵為什么會做出這個決定呢?」
「原來,你是為了這個而來。」
「是。」我點點頭:「輕塵的態度一直讓我有些看不懂,也許是我修行不夠。但老師畢竟教過他,對他的一舉一動,老師一定知道得比我更深刻。」
「……」
「西川和朝廷對峙了那么多年,輕塵只在短短一兩年的時間,就把過去的做法都徹底的改變,而現在更是要和朝廷交好,我不明白,是什么讓他做出這樣的決定。」
傅八岱微笑著,伸出雙手搓了搓,一直搓到掌心發熱,放在自己兩邊的膝蓋上,然後說道:「對於現在的事,你不應該看不透,你說看不懂他的做法,不過是因為他是你的弟弟,你始終是以這個身份來看待他。」
「那我應該——」
「輕盈,你要記住,人和人的相處,說愛恨;一群人和一群人的相處,講恩怨;一方勢力和一方勢力的相處,談利益。」
我微微一怔。
「你的弟弟,他在某些方面,已經不是你的弟弟了,他的背後站著西川成千上萬的老百姓,還有各種復雜的利益交織,他雖然是你的弟弟,但更是一方勢力。在很多人看來主導,西川和朝廷對峙多年,按照慣例,或者說人的情感,都不應該,也不可能立刻改變之前的做法;但如果是利益在驅使,如果這其中的利益符合雙方的要求,那么朝令夕改也是不值得奇怪的。」
我微微蹙眉:「……那,在這件事情里,西川的利益是什么呢?」
他淡淡一笑:「這,就要你這個西川大小姐自己去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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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集賢殿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了。
有一些事情在我的心里已經明朗了起來,但還有一些,大概就是比之前更加模糊,也更加混亂了。
回想起當初我們離開西川,他對我說他是西川的「守業者」開始到現在,也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了,但能做出這么明確的決定,我想,一定是他想通了一些事,或者說,是弄明白了一些事。
也就是傅八岱所說的——利益。
但是,什么樣的利益,能讓他改變之前幾十年西川對朝廷的態度,難道,就是當初他所說的,西川面臨的那個危機嗎?
做了這個決定之後,他又會有什么舉動?查比興入京自然是在他的授意下,接下來,他還會通過查比興做什么?
也許,有一些事,我也應該要過問一下了。
但是我沒想到,有另外一些事,先要我去過問一下。
回到景仁宮,妙言正抱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甜湯在喝,一看見我回來,立刻高興的撲到我懷里,要我也喝了一口。
她這么孝順,就算不喝甜湯,我的心里也是甜滋滋,暖融融的。
便撫摸著她的臉:「妙言自己喝,娘不冷。」
不過,這一摸,就發現她的臉頰冷得跟冰一樣,好像,剛剛從外面挨了凍回來。
我的心里一動,低頭問她:「剛剛你去什么地方了嗎?」
妙言愣了一下,抬頭看著我,也不說話,但眼神分明顯得有些畏縮。我看著她這個樣子,微微的蹙了一下眉頭,但也不再追問她,而是催促著她喝完了剩下的甜湯,讓她去漱口,然後轉頭找到素素。
我問她:「剛剛妙言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