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可他,未必不會覺得。」
「……?」
韓子桐微微一怔,抬起頭來看著我。
我淡淡的看著她的眼睛,說道:「你剛剛也說,他的病情是因為胸口的舊患才加重的,那你當然也知道,那一刀是誰刺的。」
「……」
她的目光立刻變得凌厲了起來:「怎么,你還想來一次嗎?」
我冷冷的說道:「我——倒是不太想。之前在甘棠村的時候,哪怕殺了他,周圍都是我的人,我還可以活得下去;可在這里,我若真的一刀割了他的喉嚨,你們——尤其是你,一定會把我剁成肉泥。」
「……」
「不,不僅是剁成肉泥,可能還有更多,更殘酷的刑罰等著我。」
「……」
「我是個惜命的人,誰的性命,都不及我自己活下去更重要。」
她聽著我的話,越聽眉頭皺得越緊:「那你為什么跟我說這個。」
我說道:「因為,我是個經不起誘惑的人。」
「……」
「連你姐姐都知道,現在是兵臨城下,形勢非常的緊急。別的不說,若他真的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天下會變成什么樣子,誰知道呢?」
「……」
「況且他現在又是昏迷不醒,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要殺他,倒是比他清醒的時候容易得多。」
「……」
「我怕我真的經不起這個誘惑——殺了他!」
最後那三個字就像真的化成了刀扎進她的胸口似得,韓子桐的臉色一沉,道:「你放心吧,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你在這里,我也會在這里,看著你!」
「……」
「如果你真的敢傷他一分一毫,我保證,你會遭遇比你想象中那些刑罰慘烈一百倍的酷刑!」
我笑了笑:「那就好。」
「……」
「你這樣算是救他,也是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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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時間,我就真的被安排待在了裴元修的房間里,而韓子桐,也正如她說的,一步都沒有離開這個房間。
雖然她說的是讓我過來守著裴元修,但其實她還真的不願意讓我太靠近那個男人,倒是她自己,坐在床邊一直看著那張蒼白的臉龐,有的時候我打了一個盹兒起來,她還坐著一動不動,甚至連衣裳的褶皺都沒有改變。
但她的臉上,卻沒有疲倦,反倒在長久的凝視之後,倦怠的臉上會時不時的浮現出一點近似於幸福的笑影來。
仿佛只要讓她這樣看著他,看一生,也是幸福。
而每過一會兒,那個大夫就會帶著人送葯來,也是韓子桐親手喂他喝進去,完了之後還小心翼翼的給他擦拭嘴角。
她這個樣子,有的時候會讓我恍惚的覺得,她才是韓若詩。
不是她是那個人,而是,她才應該是這個男人的妻。
一個下午,就喂了三次葯。
到傍晚的時候,又喝了一次葯之後,我終於忍不住問她:「這樣,有用嗎?」
韓子桐低著頭幫他擦拭嘴角,也不看我,沉聲道:「我不會讓他有事的。」
我起身走過去了幾步,裴元修的臉色並沒有因為在這安靜的環境中休息,灌了那么多黑漆漆的湯葯下去而有好轉,雖說他現在燒得已經沒那么厲害了,可眉宇間那股陰霾還是沒有散去。
我沒說話,又轉頭看向外面。
門窗都是關著,只有窗戶掀開了一條細細的縫,能看到外面的天光尚好,時不時有人影在外面走過。
裴元修沒醒,當然沒辦法下達命令,也自然不會讓太多的人過來這里增添病人的壓力,但他的手下,那些武將們幾乎一個都不在這里,連崔堅成和宋宣這兩個臨時帶走的,都沒有出現在這里。
我的心就像是那層窗戶紙,越發的透亮了起來。
就在這時,安靜的屋子里突然響起了一個很低很低,幾乎細若蚊喃的聲音——
「輕……盈……」
我一怔,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啪嗒一聲。
回頭一看,是韓子桐一下子撲到床邊,膝蓋都撞到了床沿上。
她瞪大眼睛看著床上的人,那張薄薄的,沒什么血色的唇在微微的開闔著,從里面輕吐出了兩個字——
「輕……盈……」
我一時僵住。
韓子桐的臉上一陣欣喜,又閃過了一抹傷心,但她還是立刻回頭對著我:「你快過來!」
我上前一步,卻有遲疑的停了下來,而就在這時間,床上毫無知覺的人又輕輕道:「子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