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著他站在高台上，望著遠方的馬群，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油亮的皮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它們由馬群中最強大的一匹馬帶領著，在寬闊的馬場上不斷的飛奔，遠遠傳來那如雷鳴一般的馬蹄聲，還有長嘶，馬，真的最有生命美和力量美的一種動物了，只這樣遠遠的看著，不知不覺的也會從心底里生出一些東西。

比如力量。

比如希望。

我看著那馬群，似乎覺得錢也話得不算冤枉，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見輕塵問道：「你買了多少公馬，多少母馬？」

「公六母四。」

「劉輕寒在璧山，也有自己的馬場吧？」

「有，但馬匹的數量不多。有了這些種馬，數量會增加不少。」

「嗯，過兩年，數目就可觀了。」

……

我低頭看著輕塵，他並沒有皺眉頭，但眉心那幾道隱隱的褶皺卻在陽光下很明顯，那雙眼睛里密布著陰雲，隨著眼前的馬群不斷的飛奔，也在慢慢的移動。

此刻，他的思緒一定是無比的繁雜，才會跟我說這些無聊的話題。

我就這么樣陪著他安安靜靜的站著，過了許久，終於聽見他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准備將輪椅轉過去離開，我急忙說道：「輕塵。」

他抬頭看向我。

「剛剛，安老爺子跟你說了什么嗎？」

「還能說什么，也就是跟昨晚那些老族長的話一樣的。」

「他們，也是在關心顏家。」

「姐姐不用說這些，我不至於是個不知好歹的人。」

「……」

我沉默著看著他有些冷的目光，顏輕塵似乎也感覺到了，抬起頭來看著我：「姐姐要說什么？」

「……」

我遲疑了許久，終於說道：「其實他們擔心的，也是我一直擔心的事。」

他望著我，眼角微微有些笑意：「姐姐，朝廷跟顏家的和談，可是你一手促成的。」

我說道：「剛剛我在外面見到了安陽公子，我問他對這一場和談的看法，他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

「其實，我的心情也是如此。」

「……」

「我促進了這場和談，因為我知道這是大勢，勢在必行。但我不能理解的是，作為顏家家主的你，似乎對這一場和談，比別的任何人都更迫切。而你——又不像是想要從這場和談里得到什么的。」

輕塵抬眼看著我，面色慢慢的沉了下去，道：「姐姐如何認為，我不想從這場和談里得到什么？」

「因為我目前都看不到，有什么，可以值得讓你放棄那么多。」

「……」

「西川到底面臨著什么危機，難道比顏家的——地位，還更重要？」

他沉默了下來，但我覺得他不是回答不了我的問題，而是心思一下子又飄遠了，他慢慢的轉過頭去，看向那些從遠處又飛快的奔跑過來的馬群，馬蹄聲如雷鳴一陣，震得大地都在微微的顫抖，煙塵漫天，讓他眼中的陰霾更深重了一些。

我俯下身去看著他，一只手扶上了輪椅的扶手，認真的說道：「輕塵，你到底為了什么？」

他沒有轉向我，仍舊看著遠方那些馬匹，但那雙眼睛里卻是空空的，有一種一望萬里無垠的蒼茫感，好像什么也沒看到似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轉過來望著我，輕輕的說道：「姐姐，沒有什么比人更重要的。人沒有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

我有些愕然的看著他。

什么意思？

人沒有了……？

什么人沒有了？

他的話不清不楚，而我心里更被他這句話弄得有些繁亂了，忍不住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剛想要讓他把話再說得清楚一點，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家主！大小姐。」

我立刻轉過頭去，是他身邊的一個長隨，站在那邊對著我們兩拱手行禮。

顏輕塵眼中的茫然像是被一陣風吹過，一掃而空，立刻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說道：「什么事？」

那長隨俯身道：「皇帝的人馬，已經到了cd城外，正在驛館駐扎。」

我一下子直起身來。

裴元灝的人馬，已經到了cd城外了？

這么快！

看來，應該是西山書院那邊的消息一傳出去，他就開始行動了，但我也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就這么來了，就在cd城外了！

輕塵的臉上卻沒有太多的意外，他只是淡淡的抬了一下眼皮，道：「這個時候駐扎在驛館，看來，他今天是不打算進城了？」

「據前方探子回報，是有此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