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草包(1 / 2)

千金裘 明月璫 4356 字 2022-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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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蘅一進東廂就聞到滿屋子的葯味兒,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屋子里又冷,連個炭盆都沒有。

衛蘅冷得抖了抖,「怎么屋子里火盆都不生一個,綠橘呢?」

小月道:「綠橘姐姐在廚房里給太太煎葯。」

衛蘅和古氏對視一眼,打了簾子往里屋走去,衛芳正孤零零一個人躺在床上,一臉的灰敗之色,叫人難以相信這就是半年前那個像花兒一樣的靖寧侯府大小姐。

饒是並未將衛芳放在心上的古氏見了,心里都難受,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何況衛芳在府里時安安靜靜的,人緣並不壞。

「大姑娘,大姑娘。」古氏快步走到床邊喚了兩聲。

衛芳的魂魄這才盪悠悠地回到身體里,艱難地睜開眼睛,氣如游絲地喚了一聲,「二嫂。」

古氏和衛蘅的眼淚忍不住就滾了下來,衛蘅更是有些哽咽,前兩日還好好的人兒,雖然臉色因為害喜有些蒼白,可眼底的喜悅是藏也藏不住的,今日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紅萍在後頭小跑步地跑到衛芳身邊,扶了她坐起來,用靠墊墊在她腰下。

「大夫怎么說,吃葯了嗎,怎么精神壞成了這個樣子?」古氏替衛芳理了理被冷汗打濕的鬢發。

「紅萍,快給嫂嫂和三妹妹倒茶啊。」衛芳強打起精神道。

「快別忙活了,咱們是為了來喝茶的嗎?」古氏道:「以往你在府里雖說文文靜靜的,可也不是沒有主意的人,怎么嫁過來才半年就叫人欺負成了這個樣子?」

衛芳的眼睛還紅腫著,這會兒聽了古氏的話,淚珠又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怎么會小產呢?」衛蘅在一旁問道。

衛芳張了張嘴,像是千頭萬緒不知該如何啟口一般,外頭給商太太煎完葯的綠橘聽了,一下就沖了進來,「都是姑爺害的我們姑娘。」

綠橘轉頭對著衛芳道:「姑娘,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你做什么還幫姑爺遮掩,你好糊塗啊。」

衛芳閉著眼睛道:「都是我的錯,當初我以為若是低嫁,只要我孝順和婉,商家看在爹爹和侯府的面子上,我們一定能夫妻和美,哪知道……」衛芳捂臉哭了起來,「是我辜負了母親的好意。」

當初木夫人並不同意衛芳嫁入寒門,是衛芳求到老侯爺跟前,衛嶠才給她定的商家。

衛芳是不是真覺得辜負了木夫人,衛蘅不知道,但是聽她話里的意思,這就是在古氏面前向木夫人低頭了。

「快別哭了。綠橘,你把前因後果告訴我,咱們家里的姑娘可不能隨便被人欺負。」古氏道。

綠橘道:「上回三姑娘來,聞見姑娘熏的香,說是有活血化瘀的香料在里面,叫姑娘少用。那香正是姑爺帶回來的,姑娘就去問姑爺,姑爺卻不承認。」

衛芳苦笑道:「原本我屋里並不熏香的,做小姐時那些習慣早就改了,婆母說家里處處都需要錢,這些奢靡之物都是不許用的。我懷了身子後,害喜也並不嚴重,可是商彥升說怕我以後害喜厲害,特地去香鋪給我買了有孕的婦人特用的香。我當時只當他是愛護我,哪知道,哪知道他,那么狠心。」

衛芳說了這樣長一段話,氣就有些接不上,緩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道:「那日三妹妹說了之後,我心里就有些懷疑。我想著年下處處要用錢,所以等閑也不點那香,反倒是商彥升每日回來,都催著我點。後來我下面就來血,大夫說有小產的征兆,囑咐我卧床休息。」

古氏道:「這說不通啊,姑爺為何要害你和他的孩子?」

衛芳凄涼又凄厲地笑著,「是啊,我也想不通,如果不是小月偷聽到他和我婆婆的話,我至今還被蒙在鼓里呢,我,我從沒想到天下還有那等狼心狗肺的人。」

綠橘見衛芳氣力不支,便接過話道:「昨日姑娘小產,把小月那丫頭給嚇壞了,背後尋了我,將她前些日子聽見太太跟姑爺說的話告訴了我。太太說,若是姑娘一進門就生下長孫,姑爺今後又要仰仗岳家,肯定一輩子在姑娘面前都抬不起頭,她這個做婆婆的也就只能看姑娘的臉色了。太太說,還得想法子把姑娘壓下去,若是她進門無所出,今後在姑爺面前就硬不起來,姑爺叫姑娘往東,她就不敢往西。世子爺那邊為了讓姑娘的日子好過,又愧疚姑娘不能給姑爺生兒子,肯定就會不遺余力地幫姑爺。姑爺回過頭再哄好姑娘,不愁姑娘不感激涕零。」

古氏和衛蘅聽了只覺得匪夷所思,她們一如衛芳一般,覺得商家娶了衛芳簡直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不說當仙女兒一樣供著,但絕不應該這般對待。哪知道商母和商彥升這對狼心狗肺的母子,不僅要占盡好處,反過來還想讓衛芳對他們感恩戴德。

衛蘅忽然就想起了,上輩子衛芳的確是進門幾年後才替商彥升生下了長子,那時候商彥升早已經高中進士,開始在官場上傾軋了。自然不用再害怕,在衛芳的跟前抬不起頭來。

古氏忍不住憤慨道:「他怎么敢?!」古氏轉頭問綠橘道:「你們姑爺呢?」

綠橘回道:「姑爺有應酬,一大早就出門了。」

古氏氣得冷笑,「他媳婦剛剛小產,他還有心情出門應酬?」古氏回頭又問衛芳道:「是聞了那香小產的嗎?」

衛芳凄涼地笑道:「不是,是商彥升推了我一把,我沒站穩,撞在了桌角上。那會兒我以為他這樣對我,是想給姓魏的騰位置。」

「什么姓魏的?」古氏詫異地問道,事情仿佛越來越復雜了。

紅萍在一旁搶答道:「是姑爺從小青梅竹馬的故人,聽說在女學念書,只知道姓魏,上家里來過兩次,太太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還時常因為我們姑娘沒進女學而說閑話。」

商家雖然已經落難,可商母也是當過官太太的,自己兒子又爭氣,進了東山書院,今年秋天還中了舉,轉眼就覺得衛芳配不上商彥升了。

「我問商彥升知不知道香的事情,他說他不知道,我就讓他說是哪個香鋪賣的,我平白失了孩兒自然要討個說法,他被我逼急了,才模糊地說是讓魏雅欣調的香。我一時心里不忿,罵他們奸夫□□,商彥升就推了我一把。」衛芳的情緒平靜了一些,仿佛如今說的不是她自己的事一般。

衛蘅聽了直皺眉頭,這個魏雅欣,怎么就陰魂不散一般地出現在她生活里,這一年來,魏雅欣低調隱忍,衛蘅還以為她學乖了,哪知道只是蟄伏了起來。

「一邊要占我們府里的便宜,一邊還惦記著青梅竹馬,反過來還欺負咱們家的姑娘,我可是漲見識了,世上竟然還有這樣不要臉的人家。三妹妹且坐著,我去找商太太說道說道,你一個小姑娘也不便聽。」古氏說著就站了起來往外走。

待古氏出去後,衛蘅瞧著衛芳毫無生氣的臉,心里替衛芳擔心了起來,不知道她未來的日子該怎么過,上輩子她又是如何走過來的。

衛蘅剛才瞧古氏的態度,雖然義憤填膺,可是半個字沒提讓衛芳回侯府的事情,這還是要將事情壓在商家解決的意思。

衛蘅苦於自己是二房的姑娘,也做不得主將衛芳接回去。可是商彥升這樣的男人還要來做什么?然而衛芳回了侯府又能如何,即使可以再嫁人,但是也不知道木夫人會不會給她做主。

衛蘅握住衛芳的手道:「大姐姐想過今後的日子怎么過了嗎?」

衛芳何嘗沒有想過,這一日她一直在想,但是在看到來人是衛蘅和古氏之後,衛芳就絕望了。

這件事本該在大房解決的,可是衛蘅卻出現了,衛芳便知道一定是她的嫡母不欲多生事端,紅萍沒法子才求到衛蘅跟前的,古氏一定是衛蘅勸來的。家中長輩不給她撐腰,衛芳那就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除了留在商家死磕還能如何?

衛芳喃喃地道:「過一日算一日吧。我知道妹妹的好意,今日你能來,我心里不知道多感激你。」

「大姐姐,還打算和姓商的過下去?」衛蘅問道。

衛芳道:「他們心再黑,如今也不敢要我的命。路總要自己走出來,你別替我擔心,只是今後咱們珠珠兒找夫婿,一定要細細相看,人吶,如今我是想開了,家貧家富都沒關系,要緊的是對方的品行一定要好。」

衛蘅聽了只覺得心酸,卻又找不出話來安慰衛芳,真真是恨自己做不了主,她輕聲道:「大姐姐別灰心,今日二姐姐去給恆山先生送年禮去了,等她回家我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訴她,她一定會幫你的。」大房的事情衛蘅不能插手,但是衛萱卻是有發言權的。

衛芳顯然是不信衛蘅的,連衛蘅自己說起這話來也沒有底氣,她見衛芳精力不支了,便扶了她躺下,「我去看看二嫂。」

衛蘅從衛芳的屋子里出來,被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所包圍,一時間覺得身為女子真沒有意思。她心疼衛芳,可一時間又找不出什么妥帖的法子,可是若今日她和古氏為衛芳撐不起腰,商家母子只怕會更得寸進尺。衛蘅倒是想不顧後果地將衛芳帶回侯府,可是後面的事情只怕對衛芳來說就更艱難了。

衛蘅一時又想著,上輩子也不知道衛芳是怎么過來的。有時候撇去水上的浮沫後才能看清楚那下面究竟藏了多少污糟。衛蘅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怪自己的多嘴,不小心捅破了衛芳和商彥升之間的那層紗,上輩子他們其實也算是一對過得的夫妻。

衛蘅一路低頭想著,一時忘記了商家並非侯府,只是一個四合院而已,出了門就是胡同了。衛蘅卻還當是在家里一般,一邊走神一邊出門,後面只聽見木魚兒尖叫一聲,「小心!」

衛蘅這才回過神,可是眼前驟停的馬已經揚起了前蹄,揚腿時在衛蘅的腿上挨了一下,衛蘅一個不穩,就向前撲在了地上。

「你怎么駕車的?傷著我們家姑娘,有你好看的!」木魚兒急急地跑上前來,一邊低身去扶衛蘅,一邊凶那馬夫。

馬夫當時已經跳下了馬車,他也是冤枉,哪知道安安靜靜的胡同,突然就竄出個人來,他勒馬都已經遲了。

衛蘅的腿一陣刺疼,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她還有些呆呆的,心里只覺得自己可真是倒霉,又傷著腿了。

「蘅表妹?」馬車的主人此刻也下了車,在看見此刻還坐在地上的衛蘅時,略微有些吃驚,但也只是略微而已。

車上下來的人正是齊國公府的三公子,陸湛。

一襲墨綠地曲水連環花卉紋天華錦袍子,外罩玄色織金團花八寶紋的黑狐毛大氅,顏色雖然低調,但質地和做工卻精良萬分,越發襯得陸湛面如冠玉,豐神朗逸,隨著漸長的年紀,陸湛的身上更添了一絲沉穩的清貴。

衛蘅這才想起來,陸湛翻了年的春闈里就要中探花了,此後更是平步青雲,將無數同齡人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如今的陸湛的眼睛里,少年的清澈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垠的深沉,儒雅清雋,給人一種智珠在握之感,仿佛沒什么事能難倒他一般。

衛蘅真是煩了陸湛,自己今日已經很頭大了,卻居然還被他的馬車撞了。此外,衛蘅又有些遷怒,想起她自己滿腔的無奈,頭都想大了還沒想到法子解決衛芳的事情,上輩子的陸湛和衛萱兩個人卻仿佛什么都能解決一般,家里不管什么難事兒到了他兩個人跟前,就沒有解決不了的。

衛蘅心里滿滿都是挫折感。

「表妹可傷著了?」陸湛再次出聲道。

衛蘅就著木魚兒的手站了起來,揉了揉大腿,垂著眼皮道:「沒什么大礙。」然後就往後退了一步,意思是讓陸湛趕緊走人的意思。

「前頭不遠有一家醫館,我陪表妹去看看吧,你的腿有舊傷,萬一又傷著就不好了。」

陸湛的話一出口,他自己倒是沒察覺,但一旁他的長隨楊定卻像青蛙一樣鼓大了眼睛。剛才若非他家公子下頭約了人要遲到了,車夫也不至於趕得那樣快而撞上人。這會兒他主子自己卻主動提出要陪著人家小姑娘去看大夫,就顯得有些不同尋常了。

何況,楊定還知道,他家公子平日對這些大家小姐是相當避忌的,就怕一不小心看到不該看的地方,碰到不能碰的地方,就脫不了身,不得不娶回家去。像今日這樣主動的,楊定還是第一次見。

楊定偷瞄了衛蘅一眼,心想,我的乖乖,那怪他家主子表現得這樣不尋常,眼前這位表姑娘,未免也太漂亮了些。也是他孤陋寡聞了,以前覺得那瀟湘樓的花魁已經美得地上無雙,天上少有了,如今才知道,那樣的艷俗給眼前這位表姑娘提鞋也不配。

其實楊定完全是誤會了陸湛。雖說他大約一年沒見著衛蘅了,長成了大姑娘的衛蘅的確有叫人驚艷的本事,但畢竟是熟人,這驚艷在陸湛這里就不得不大打折扣了。

不過此刻衛蘅的確給了陸湛一種不一樣的感覺。以前見著衛蘅時,這姑娘都是眾星拱月,渾身上下都是一副被嬌養出來的模樣。無論是對對子還是拿箭射人,那都是耀眼無比的,可剛才衛蘅跌坐在地上時,卻茫茫然像被人踢了一腳的流浪小狗一般,既狼狽又可憐。

這會兒的衛蘅蔫搭著脖子,像一朵萎蔫的花,陸湛瞧著她雪白纖細的脖頸,不知為何會生出一種想伸手掐斷的惡意。

衛蘅聽見陸湛的話,茫然里有些不耐地皺了皺眉,她眨了眨眼睛,剛要說話,卻被旁邊的木魚兒搶先了,「就是啊,姑娘,萬一又傷著去年斷的那兒可怎么辦?」

衛蘅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傷的地方根本不是一處,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胡同後面就響起了催促聲。這胡同狹小,只容得下一輛馬車,陸湛的馬車堵在路口,後面的車就過不了。

「表妹還是先上車吧。」陸湛往旁邊讓了讓。

陸家的馬車非常寬闊,里面的布置也很雅致,木魚兒扶著衛蘅坐在陸湛的對面,因著事出有因,暫時也就不講究男女之防了。

到了醫館,那大夫用木槌敲了敲衛蘅的腿,細細問她這兒可疼,那兒可疼,衛蘅都搖了搖頭,那馬蹄只是挨了她一下,並不厲害,想來不過是淤青而已。

大夫直起身道:「這位姑娘沒什么大礙,吃一副活血散瘀的葯就行了。」大夫說完,便掀起簾開方子去了。

陸湛站在衛蘅旁邊,隨意地問了一句,「你怎么從那院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