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燕青(1)(1 / 2)

且說大宋道君皇帝宣和年間,元宵最盛。北京大名府是河北頭一個大郡沖要去處,諸路買賣,雲屯霧集,向來也是張燈結,仿如東京制造。

有一詞單寫此間元宵風景:雖居北地,也重元宵。未聞鼓樂喧天,只聽胡笳聒耳。家家點起,應無陸地金蓮;處處安排,哪得玉梅雪柳?小番鬢邊挑大蒜,岐婆頭上帶生蔥。漢兒誰負一張琴,女們盡敲三­棒­鼓。

這日,北京大名府盧氏員外家中熱鬧非凡,鋪金點翠,正是繁華景象。盧員外大名俊義,世代經商,到盧俊義已是第三代,百年積累,已是河北首富。

盧員外正坐在主廳里看家人繁忙,先自飲了一杯龍井綠茶,齒頰含香,道:「哦,我那個人卻在哪里?」話猶未了,階前走來一人,「主人,小乙相候多時。」此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左右年紀,長得眉清目秀,十分腰細膀闊。帶一頂木瓜心攢頂頭巾,身穿一領銀絲紗團領白衫,腰系一條蜘蛛斑紅線,腳蹬一雙土黃皮油膀夾靴。腦後一對挨獸金環,護頂一枚香羅手帕,腰間斜chā名人扇,鬢畔常簪四季花。

這人乃是北京城中第一風流人物,天生百伶千俐,道頭知尾,本身姓燕,排行第一,官名單諱個青字,北京城中人人皆喚作浪子燕青。

曾有一篇沁園春詞單道這燕青的好處:­唇­若塗朱,睛如點漆,面似堆瓊。有出人英武,凌雲志氣,資稟聰明。儀表天然磊落,梁山上端的誇能。伊州古調,唱出繞梁聲,果然是藝苑專­精­,風月叢中第一名。聽鼓板喧雲,笙聲嘹亮,暢敘幽情。棍­棒­參差,揎拳飛腳,四百軍州到處驚。人都羨英雄領袖,浪子燕青。

盧俊義一見此人,頓時笑顏大展,道:「外間熱鬧,燕青小乙怎么今日不去玩耍?」燕青唱了個諾,道:「小乙正要稟明主人,有幾位小舍相邀去看花燈。」盧俊義道:「如此甚好,只是莫要玩得太遲,怕府中有事,要你幫忙。」燕青忙道:「那是那是,主人放心則個,小乙自有分寸。」說著行了個禮,出了門去。

到得門外,已是有一群漢子等在外頭,只說,燕青小乙讓我等得好苦。要說這燕青交友無數,更兼他一身風流本事,吹拉彈唱樣樣皆能,難得的人又隨和,出手大方,北京城中盡多破落戶幫閑漢都隨襯四周。

為首一人單姓王,小名小溪,生­性­輕佻乖巧,能說會道,平日里最會察言觀­色­,甚得燕青喜愛,故此常常隨侍左右。

王小溪興沖沖道:「小乙哥,看花燈尚早,我打聽個好去處,近日來了個小姐,正要找人梳籠。我想這等好事,自是要咱小乙哥去才是,就急急的約了你,莫要遲了。」燕青笑道:「哦,有這等好事,卻在哪個地方?」王小溪笑眯眯道:「在新橋五里地灰橋市。」燕青敲了下他的腦袋,道:「卻不是顧春樓么,那兒可不如何出眾。」心下頗不以為然。

王小溪作了個砍頭的姿式,道:「前兩年顧春樓來了個女兒,名喚秋娘,長得花容月貌,今年剛交二八,父親也曾是我朝的防御使,只是被金兵南侵時打死了,留下她只身無依,到北京投靠親戚,卻被親戚給賣了。騙你我就是孫子王八蛋。」燕青「哦」了一聲道:「如此可憐,我怎能趁人之危,這不是大丈夫所為,不去不去。」他連連搖頭,他本男子漢大丈夫,雖然歡喜女­色­,卻也秉持男兒本­色­。

王小溪急道:「小乙哥卻不知,這女子雖然可憐,但已落娼家,如今鴇母待價而沽,已出到了五百兩銀子。怕只怕……」燕青道:「怕什么?」王小溪道:「怕只怕,到時候出價最高的人卻是個糟老頭子,豈不是白白糟蹋了這花朵也似的女兒。」燕青細細想了想,道:「且稍安勿躁,去看看再說。」當下,王小溪引路,一行人浩浩盪盪的前進。

其日天氣晴明,眾人繞河而行,走了約二里地,便是出了名的煙花之地桂花巷。只見十景長塘桃紅柳綠,顧春樓前已是門庭若市。

卻原來京城盡多富商巨賈、豪門子弟,時常里燈紅酒綠、夜夜笙歌,聽得顧春樓出了個貌美女子,長得是芙蓉模樣,杏眼桃腮,端的是千嬌百媚惹人憐,更是蜂擁而來,為的便是拔個頭籌,回去好誇耀一番。

顧春樓前站著個壯健漢子,頭戴一頂玄­色­紗巾,斜嵌著古玉玦兒,穿一領烏綾碎雲宋錦花樣的直裰,襯著一條水紅花縐紗的褶子,腳蹬朱履,著白綾細襪,顯得是富實人家打扮。

燕青眼見人多,眉頭一皺,正思想著要退時,但聽得前面一陣的喧嘩,有一錦衣少年騎馬,後面跟著十數個青衣,俱是軍官打扮,大帽罩甲,有拿著琵琶胡琴的,也有帶著彈弓氣球的。路上行人紛紛閃躲在一旁,這錦衣少年揚鞭昂面,顯是氣焰逼人。

那壯健漢子一見那少年前來,已是屁顛屁顛的上前打千,道:「梁公子,小的在此恭候多時了。」燕青見那少年翻身下馬,身手倒也利落,長眉鷹鼻,一雙眼睛滴溜溜直轉,只是邪氣十足,加上臉­色­焦黃,顯然酒­色­過度。

這錦衣少年梁公子人一落地,就徑自往顧春樓里走去,嘴里道:「我說周謹呀,那事兒安排好了么?真有傳說中的那樣好?」周謹道:「一切都准備好了,專等公子了。」門外眾人原本被擋在門外,見那公子進去,也是一窩蜂的跟著往內擠。

燕青搖了搖頭,道:「瞧這陣勢,那人卻是志在必得,我想大伙兒都別在這兒了,咱們不如換個地方玩耍如何?」他在麗春院有個相好,心想多時不見,也好去廝會一番。

王小溪等人卻勸道:「小乙哥,莫要灰心,既來之,則安之。就算是沒能梳籠了那女子,可好歹也要看看到底是何等俊俏模樣呀。」燕青想想,道:「好吧,只是莫要給我添麻煩,得回家主人怪罪。」這些破落戶兒當下連聲稱是。

詞曰:今日何時?此中何地?思來想去令心碎。旁人說與不關情,關情惟有潸潸淚。

哭告皇天,盡人遮庇,如何獨把奴生棄?告天天再不垂憐,拼游地下相回避。右調《踏莎行》要說顧春樓在這桂花巷中門面原也不算最大,雖也是深紅大門、尺高門檻,卻因少了官家背景,常常做不大,生意卻比不得巷首的麗春院。

整座院子有兩幢雕花樓,中間是架空的回廊相連。樓內建成套間,掛牌的姑娘都在二樓,分有客廳內室,那秋娘眼下就住在這里。

鴇母為此特意准備了個­精­致套間,熏香暖被,將她著意的打扮。

秋娘本姓鮑,父親鮑贊原任京口防御使,只是崇寧元年,金虜南侵,父親陣亡,母親殉情,撇下她孤苦無依,流落北京,終不淪落煙塵,每每念及於此,便是淚眼漣漣空向天。

只嘆自己命薄運蹇,枉自書史琴畫皆通,寫作俱佳,更習得一手女工,描鸞刺鳳,卻是火炕纏綿的結果。

兩年來撥阮調箏、清歌曼舞,被調教得是如花解語,比玉生香,年歲漸長,出落得美艷異常,直把鴇母是喜得打從pi眼里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