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燕青(8)(1 / 2)

詩曰:「鶯歌燕舞太平年,少­妇­徘徊有情牽。風流總被風流誤,卻恨春光苦短長。」卻說賈氏自那日與浪子燕青戲耍一番之後,情思難了,衷心繾繾,思想著這小冤家礙於員外恩重,不敢下手,長日里神思懨懨。

這日,就著臨安靈隱寺方丈慧明禪師送來的正宗團茶,吃了兩個糖點心,剛想打個盹兒。

小翠急匆匆的跑了進來,道:「­奶­­奶­,大少爺來了,還有少­奶­­奶­也來了。」賈氏喜道:「不是說要下月才來么?怎么今日不打招呼就來了?」她一向與長兄情深,一聽這好消息就急忙起身。

小翠嘴快,道:「聽說是在郊區遇見了金兵,幸好燕青小乙及時搭救,才得以脫險。」賈氏一聽,大驚之下又復歡喜,嘴里直念「阿彌陀佛」,道:「北郊向來有胡虜出沒,哥哥­性­子謹慎,怎么也行起險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唉……」說著急忙穿上一套織金袍裙,chā戴了珠子冠兒、鬢花釵子,領著小翠走向前廳堂。

但見廳堂喧嘩,盧員外正與賈進寒喧道安,嘴上只是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也是奴才應當做的。」心中卻是高興,畢竟盧家有些生意也還須仰仗著岳家臉面。

賈進道:「時事混亂,也還須燕青小乙這種好漢相助才行,員外真是會調教人,幾時也給我賈家調一個來。」盧員外頷首稱是,謙道:「其實燕青也沒什么本事,只是湊巧罷了。也是你大意,沒將蔣方舟帶在身邊,要不然有他在,何懼胡虜猖狂。」賈方舟原名蔣方舟,原是江洋大盜,縱橫長江兩岸,心狠手辣,武功卓絕,罕逢對手。後來被同伙出賣給官府,下了死牢,那時賈准正是仕途得意之時,見他雖處難中仍是豪邁異常,頗想引為己用,便假公濟私,把他救了下來。賈方舟感恩戴德,從此就改姓賈,投靠賈准做了家奴。

盧員外曾在枕邊聽賈氏吹噓,說賈方舟拳法勇猛快速,無堅不摧,殺敵於無知無覺之中,他行走江湖時也素來聽過「半步崩拳行長江」賈方舟的名氣,心想言下當無虛。

賈進點頭道:「是呀,只是家父常常帶在身邊隨侍,賤內又催得緊,匆忙之下只好行險,誰知……」盧員外道:「賈少爺福大命大,一切均由天定。沒有小乙相救,你吉人自有天相,定會逢凶化吉,遇難呈祥的。」賈進聽了大喜,正要說話時,賈氏已從廳堂後走了出來。

賈氏一見到胞兄,已是珠淚翻滾,道:「哥哥也不念父親年老,竟敢冒險,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可不累了全家么?」賈進忙道:「妹子勿驚,也幸虧燕青小乙了得,退了胡虜,哥哥以後再也不敢了,妹子別哭了。」盧員外在一旁笑了笑,道:「夫人莫驚,我到後邊交待一下,晚上為賈少爺接風壓驚。」賈進道:「這個吩咐下人做就行了,員外何須親自前去?」盧員外搖頭道:「哎,往日都是李固去做,今日我叫他到南街緞鋪去帳,我看還是我去放心些。」賈氏道:「哥哥今日辛苦,原要吃些補才行。怎么不見嫂子?」賈進笑道:「適才受驚,小黛帶她到內室去了。妹子,幾日不見,你越發的俊俏了。」他眼見盧員外走得遠了,向賈氏丟了個眼­色­。

賈氏會意,對著那些下人道:「你們都下去吧,沒有我的招呼,都不用進來了。」卻說那賈進娘子隨著小黛進內室更衣洗漱,見布置淡雅閑適,雖不見豪奢,自有一種清貴之氣,知道這是小黛寢室。

她指著香楠木桌上那株半開的老梅,道:「小黛妹子,今日真是多虧你了,要不然落入胡虜之手,真是生不如死了。」小黛忙道:「少­奶­­奶­也別跟小黛客氣,小黛奴婢之身,可不敢與少­奶­­奶­姐妹相稱。何況小黛手無縛­鸡­之力,怎能相救?一切都是小乙哥之力。」賈進娘子「哦」道:「早聽說盧員外家有個浪子燕青,非常了得,今日一見果然是生得相貌堂堂,儀表非凡。小黛妹子可不愛死了?」小黛香腮暈紅,道:「少­奶­­奶­就會跟我這等下人開玩笑,小黛可不敢想。」賈進娘子奇道:「咦,瞧你跟他兄妹相稱,又私會景山,自是兄妹情深了,看盧員外把他器重的,定會隨他心意了,還怕將來不成么?」小黛臉­色­­阴­沉,搖頭道:「小黛命薄,今生不復他想,只求得過且過……」她心事重重,難對人言,今日索­性­暢快了,道:「我下月就要嫁與一商人,此乃員外之命,再無回旋之地了。」賈進娘子見她愁思綿綿,痛苦模樣,也是心下難過,道:「小黛妹子且莫難過,世上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總是有情人難成眷屬……」恰在此時,窗外傳來哀怨悱惻的笛音,乍一聽,隨著北風的飄浮若有若無,似斷似續。其實卻是纏纏綿綿,扶搖直上,小黛一聽,頓時神­色­黯然,心知這是燕青小乙在吹奏《胡笳十八拍》,顯然是日間所遇,心有感觸。

賈進娘子奇道:「這是何人所吹,竟是這般好聽。」小黛道:「這便是小乙哥吹的。你打開南窗,便可見到他。」賈進娘子聞言,信手推開窗戶,只見對面太湖石牡丹台上,端坐著一個標致俊俏的後生,青冠薄衫,掩不住一種瀟灑脫塵的風致。

賈進娘子芳心一動,紅暈染頰,秋波流轉,心中贊道:好一個風流漢子!

燕青按宮引商,正自望著小黛這邊吹著,猛然間見軒窗一開,竟有一張花兒般美麗的臉頰閃現,細看卻是賈進娘子。他一怔之下神­色­不改,手指婉轉輕拂,轉入徵調,笛聲昂揚,似有一只高翔的飛燕,囀囀婉轉,哀而不傷。

就在此刻,兩目相視間,賈進娘子對他輕輕一笑,便關上了窗戶,一顆芳心嘭嘭亂跳,忐忑不停。燕青眼中那股淡淡的憂傷,如流水般雋永地流盪過她的心簾,她低下頭細想:與他相比,自家丈夫竟如燭光螢火一般輕描淡寫。

燕青清嘯一聲,將短笛chā入懷中,在太湖石上輕點了數下,縱向西首斜陽廊中,目光敏銳中見李固匆匆地向廳堂走去。他心想:也不知員外有何吩咐,這便見他去。

李固手中提著兩盒子點心、一盒子糕餅、一盒子蜜棗,他帳回來時聽下人講賈家大少爺來了,就乘便從店鋪里拿了些糕點給賈大少爺當茶點。他素來善於察言觀­色­,溜須拍馬更是拿手好戲,此時心中只想著怎樣奉承好了主子,嘴里不禁吹著小曲,渾沒見燕青在假山石中穿行。

李固彎過心月形拱門,穿過三簇文竹中的碎石小徑,見前面廳堂竟然無人,不禁心下大怒,這些下人竟然偷懶,這還得了?看我明兒不宰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