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邵氏歷史(2 / 2)

『天一』出道之前,曾有數家不信邪不怕死的小電影公司,不自量力地斗膽上陣,要同『明星公司』分庭抗禮。

結果,有的公司剛剛誕生數日,便早早夭折;有的公司雖然苦苦支撐,最終還是慘敗場。

懾於『明星公司』的威勢,很長一段時間里,再也沒有膽大妄為者敢於以卵擊石。

『明星公司』的老板周劍雲曾在公開場合口出狂言廣誰敢同明星公司作對,我定要殺他個片甲不留!讓他嘗嘗明星公司的厲害。』

飛揚跋扈的『明星公司』稱霸上海影壇多年,要想撼動這棵大樹,簡直難於上青天。

而初降人間的『天一』對影壇老大『明星』造成了嚴重的威脅,將其業務搶走了許多,『明星公司』旗下的明星們要跳槽,導演們要出走,『明星』失去往日的八面威風。

所以周劍雲才會聯合其他公司對付我們。周劍雲以他為主,聯合『大中華百合』、『民新』、『友聯』、『上海』及『華劇』等五家電影公司,成立了『影業公司』,組成強大的聯合發行網,共同抵制、圍剿『天一公司』。這便是中國電影史上有名的『圍剿』。當時『圍剿』,我們根本就不是對手。我們兄弟只得放棄上海市場,另辟蹼徑。我們商量之後,於是派三哥單槍匹馬前往南洋,再圖發展。大哥還說如果三哥在那邊忙不過來,就讓我過去幫忙。而這個決定,從此改變了我邵意夫一生的命運。

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天一』,只好改弦易轍,放棄上海的基業,遠走南洋,卧薪嘗膽,再圖發展。

1926年3月坐船離開了上海,趕往南洋。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的南洋,包括英國殖民統治下的馬來亞和新加坡。因為封閉保守,社會經濟與人民生活非常落後。尋常百姓生活枯燥單調,缺少娛樂和消遣。而遷移到那里的華裔在南洋人口中又占了很大的比重。這正是我們兄弟決計開拓南洋市場的重要理由。

三哥單槍匹馬,帶著『天一』的影片和一筆資金,踏上了赴南洋的征程。

新加坡是三哥獨闖南洋的第一站,那里是南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堪稱橋頭堡。

當時的新加坡還沒有中國電影,只有大戲院間或放映點西方默片。三哥使出他的交際才能,廣泛接觸當地各戲院的老板,推銷影片。然而,又碰上釘子。大戲院只放西片,小戲院又給『』綁住,對『天一』封鎖。但『』的影片其實並沒有打進新加坡,只是枉有虛名。

人地生疏、初來乍到的三哥,認准了新加坡的市場潛力,一定大有可為。

出師不利,三哥亳不氣餒。他避開對手的鋒芒,調整方針,另辟蹊徑,展開游擊戰術。他先在新加坡的周邊城鎮進行放映突破,再殺回市中心,搶奪市場。

這一著的效果明顯,他的『天一』影片,由於適合大眾的欣賞口味,備受歡迎,立即打開了銷路。

短短一個季度,其業務已到了應接不暇的程度。

沒日沒夜忙碌的三哥,以辛勤汗水,換來滾滾不斷的財源。大把大把的孔方兄撐得他口袋鼓鼓囊囊。三哥的業務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任憑他能力再大也應付不過來。他這才想起了上海,想起了家人,想起了叫我這個老六來幫忙了。

三哥直奔電報局,一紙急電發往上海:請我這個六弟速來新加坡增援。

至此,我才真正走上電影舞台,急赴南洋,同三哥山客聯袂行動,共同演繹『邵氏電影王國』的傳奇故事。

當時爺爺我十九歲,剛剛讀完美國人辦的青年會中學。到了南洋之後,我們兄弟根據自身的情況,因地制宜,想出了一條切實可行的辦法。我們租不到戲院放映電影,便租空地搭帆布帳篷,自己上街貼海報,放映『天一影片公司』出品的影片。

每天拂曉時分,東方剛剛泛出點魚肚白,我們兄弟便已熱火朝天地忙碌著。我們二人各自分工。三哥專門負責清掃場地,檢查放映機,搭好帆布帳篷;我則拿著筆在海報上寫好當日放映的影片名稱內容,然後拎著個漿糊桶,走街串巷地張貼。待我們兩個有條不紊地忙完這些必備的工作,一輪旭日方冉冉升起。我們又開始早場的放映,接納第一批觀眾。

晚上送走最後一名觀眾,已是子夜時分。我們倆又要拆卸帆布帳篷、拾放映機,常常是­干­到雄­鸡­報曉,才能入睡……

日復一日,我們倆起早貪黑地拼命苦­干­。由於我們邵氏兄弟的片源不斷,他們生意越做越活,漸漸可以由新加坡延伸到馬來亞的各大埠了。

善於觀察、處處留心的我發現:馬來亞的許多小鎮及偏僻的鄉村當時根本沒有電影院,觀眾無緣看到電影。我認真分析:假如能開拓這些地方的市場,把電影送到這里放映,一定會臝得觀眾。

我當即向三哥『獻計』廣三哥,做生意猶如打仗一樣,我們本少,經營生意就要靈活點。我發現大馬的很多小鎮看不到電影,我們可以打開那里的市場。沒有戲院,我們可以搞個流動放映車,包括放映機、銀幕、座椅全部裝上。然後上山下鄉,送片上門,可以爭取大量的鄉村觀眾。』三哥言聽計從,當即采納。

我們倆買來一輛小型舊貨車,經過一番『喬裝打扮』,流動放映車便宣告問世了。

我們邵家兄弟的流動放映車,恐怕是中國電影史上最早的流動放映車吧。

三哥和我駕著流動放映車,開始穿梭奔走在吉隆坡、怡保、馬六甲、檳城的大鎮小街、窮鄉僻壤。我們倆巡回放映電影,為那里缺少娛樂的人們送片上門,使他們寂寞的生活得到一絲快樂和喜悅……

出乎我們兄弟的意料之外,這種吉普賽式的『流動電影院』特別受歡迎。所到之處,人山人海,觀者如雲,十分壯觀。

最令三哥和我難以忘懷的是,是那次在怡保一個橡膠村庄里的放映情景。

那天,由於汽車途中拋錨,加上天氣突變,大雨滂沱,道路泥濘難行,耽誤了到達放映點的時間。原定下午2點到達,結果遲至晚上7點。

誰知,純朴善良的村民,早就冒雨等候多時。又是敲鑼打鼓,又是燃放鞭炮,歡天喜地的熱鬧場面,像是迎接凱旋的英雄們-般。這個送上揩汗的毛巾,那個端上解渴的涼茶,還有的人忙不迭地幫著卸下機器設備……放映完畢,全村的男女老少依依不舍,把我們邵氏兄弟二人送了一程又一程。

這走村串巷的巡回放映,雖說搞活了經營,打開了市場,取得了效益,但其中的艱難困苦,重重險阻,卻是一般人無法想象的。

馬來亞屬熱帶氣候,長年炎熱,酷暑難熬。光是蒼蠅肆虐、蚊蟲猖獗的程度,就讓人吃不消。我們邵氏兄弟整日里處在被蚊蟲叮咬的環境里工作。每放映完一場電影,他倆身上都要被咬得大皰小皰,紅腫不消,奇癢無比,苦不堪言。實在被咬得無可奈何,我們倆­干­脆穿著長衣長褲,把身上裹得嚴嚴實實,以抵抗蚊蠅的襲擊。三伏酷暑,那滋味可想而知。每次工,我們倆都像從水里撈上來似的,渾身上下濕透,脫下的衣衫能擰出許許多多的汗水^

某日,檳城的坎鎮。我們兄弟正在這里放映電影。流火的7月,悶熱異常。我因為連日疲勞,加上衣服不透氣,漸漸地支撐不住了,終於出現虛脫倒在了放映場上

浩淼蒼茫的林莽,參天挺拔的熱帶樹林,遮天蔽日,太陽只能­射­進一縷光線。

三哥和我,穿行在這荊棘叢生、人跡罕至的馬六甲森林中。我們此行目的是為居住在林區的森林工人們放電影。沒有大路,汽車開不進來。我們邵氏兄弟便肩挑手扛著放映機沿著崎嶇小路,緩步前行。小路被密密匝匝的植物阻塞得不見縫隙,而且全是帶剌的灌木與雜草。稍不留神,三哥的手背已被劃得鮮血直流。我只得拔出尖刀,砍開荊棘與灌木。如此砍上一段,行走一程,反反復復,艱難前進……

突然,走在後面的三哥,只覺得腦後有一股冷風刮來,他感覺不對勁,扭頭躲閃,只見一頭花斑豹正張開血盆大口向他撲來,眼看三個就要沒命……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只聽到『砰、砰』幾聲槍響,龐然大物花斑豹應聲倒下,再也爬不起來……

是當地的土著獵人及時趕到,連續­射­擊,打死了花斑豹,救了三哥的­性­命。

原來,森林工人們見我們邵氏兄弟久久不到,很不放心,遂派出幾位本地獵人前去迎接。恰巧,半路上即碰上了驚心動魄的場面,他們立即出手相救,方解三哥於危難之中。倘若再來晚一點,後果不堪設想……」邵意夫此時說到這里,雖然幾十年過去了,但還是有些心有余悸。

「驚魂甫定的三哥,立即投入緊張的放映工作。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有了這次死里逃生的經歷,我們邵氏兄弟愈益練就臨危不懼的英雄膽識與強者勇氣!

正當我們兄弟流浪經營之際,檳城首富王竟成熱情相助,那個時候開始,我倆開始擁有自己的院線。經營『新世界游樂場』掘得第一桶金,他們斥巨資展開購戲院大戰。

我們邵氏兄弟依靠著吉普賽大篷車式的流動作業,一步一個腳印地穩扎穩打。而這種原始積累卻非常行之有效,不久,我們的『流動放映車』已增加至六部了。這期間,三哥又改回了他原來的本名邵仁枚。至於為什么改回名字,三哥一直都沒告訴我。」邵意夫淡淡地說道。

「擁有院線之後,我們的事業進一步發展。1931年,我獨自前住美國購買有聲電影器材。在途中輪船觸礁沉沒,幸虧我的命大,老天爺還不想要我的命,落水後我抱著一小塊木舢板,在茫茫的大海上飄泊一夜後終於給路過的船只救起,並從美國好萊塢買回所需的『講話機器』。32年,通過我們的努力終於在香港攝制完成第一部有聲片白金龍,算是開創了中國電影從無聲進入有聲的新時代。經過我們幾兄弟的不懈努力,到37年抗戰前夕,整個家族在新加坡、馬來西亞、爪哇、越南、婆羅州等東南亞各地已擁有電影院110多家和9家游樂場,並建立了完整的電影發行網,稱雄東南亞影業市場。當時『天一』影片公司在上海,邵氏兄弟公司在南洋,我們南北呼應,分工協作,共同打造屬於邵氏家族的電影王國。」

「不過好景不長啊,37年小日本的野蠻入侵打亂了整個邵氏影業的發展進程。那時邵氏可以說是慘淡經營,艱難度日,後來更是難以為繼,被迫關門大吉,阿陽,知道那時我的心情是怎么樣的嗎?一直到1945年抗戰勝利後,正當盛年的我才再次有了再闖一番事業的念頭。我想盡一切的辦法,決心大­干­一場,以此來重振我們邵氏家業。我是57年才來到香港的,那時候的香港經濟開始起飛。經過兩年多的准備,邵氏兄弟(香港)有限公司終於在59年成立。那段時間我就開始傾力打造位於香港清水灣,占地大約80萬平方英尺的邵氏影城。沒想到這一工程用了七年始才算完工,影城的規模宏大,氣勢恢宏,可以和美國的荷里活相比較,被當時的人稱為『東方的荷里活』。一直到80年我從電影轉到電視上發展,才算是穩定了下來,這中間的過程我就不一一說了,不然說到天黑也說不完的。」邵意夫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