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應該這樣說話。」
隔了很久,聞闕開口,「……你本可以講得更聰明些。」
販賣委屈,或者表露委婉隱忍的可憐——總歸有許多談話的技巧,可以幫助姜晏拿捏人心。但她選了最笨拙也最糟糕的措辭,向他展示自己的用處。
簡直是將自尊與驕傲砸碎在地,然後把傷人的利刃塞到聞闕手里,任其宰割。
聞闕並不苟同姜晏放縱的床事態度。他認為拷打磨難會讓心­性­更為堅韌,一如他自己,多年行走於風霜刀劍中,煉就一身鋼筋鐵骨。隨意宣泄情緒非君子之舉,沉淪情愛歡愉則是對身體的摧殘。
但他也並不認為,姜晏不自愛。
她是愛她自己的,所以才活得跌跌撞撞,不得章法。而她很難再去愛人,有意無意會傷害到別人。傷了人,卻又覺得不安。
「我與你講過烏雪的身世么?」
很突兀地,聞闕提起家里的大白貓。
姜晏睜著霧蒙蒙的貓兒眼,菱­唇­微張,一副茫然困惑的神情。蔥管似的手指搭在案上,暈紅的指尖沾著黃澄澄的糖汁。
聞闕從袖間取出絹帕,傾身,隔著絹布握住姜晏的手,緩緩擦拭黏膩臟污。他的嗓音低且清,是落霜覆雪的金玉。
「前些年我督查西南賑災事宜,在江邊撿著只未斷­乳­的小崽子。水患將它沖到岸上,只剩了半口氣,我撿在手里,旁人都以為它活不下去。」
姜晏想了想皮毛蓬松美麗的大白貓:「可是它活得很好。」
「是啊。」聞闕彎­唇­,笑意稍縱即逝,「它有股子倔勁,什么都敢吃,什么都敢喝,終日叫著嚷著,訴說自己的不甘。」
「不甘,所以不認命。」
「哪怕掙扎的姿態不好看,也要想方設法活下來。」
「我很喜歡這份不甘。」
姜晏聽得迷糊,一時間覺得他意有所指,個中深意卻難以揣摩究竟。聞闕擦凈她的雙手,將絹帕擱置案頭,問:「要喝甜湯么?」
「不要。」姜晏搖頭,對上聞闕溫和的眼,嘴里溜出莫名其妙的話語,「想嘗嘗你喝的那種苦茶。」
聞闕便給她斟了一盞。
姜晏沾­唇­就苦皺了臉。
「呸……怎么這般苦澀……」
她急匆匆灌梅子茶,灌了半口嗆咳住,一派兵荒馬亂。聞闕傳葉舟送來蜜餞,折騰半晌,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室內氛圍變得輕松許多。
他們終於能聊正事。
「你應與裴寂斷絕往來。」聞闕道,「此人心思深沉,防備心重,絕無可能被你利用。密道傳聞應當屬實,但我並不認為他能成事。」
姜晏既然要保叄族,就得遠離燕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