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明著和太子一派對著來了。而且,很可能還會站到左相的對立面。
但反過來說,如果宿成玉真能成事……
黃宸俯視著面前的年輕人,思緒快速翻轉。他了解宿成玉,知道這人從不做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敢在朝議時以身犯險,定是確信太子會被扳倒,自己能夠全身而退。
既如此,幫幫宿六郎又如何呢?
花費不了太大代價,還能贏得叄皇子的贊賞。想要討那位殿下的歡心可不容易,但真成了心腹寵臣,大業成功後,好處同樣望不到頭。
「唉……」
千萬念頭,化作悠長的嘆息。黃宸扶起宿成玉,鄭重且苦澀地說道:「六郎何須如此客氣呢?我怎可能不幫你,你是先師遺留給我的責任啊。」
宿成玉扯扯嘴角,似乎想擠出個笑容來,然而沒能成功。
「您也是懷景最信任的長輩。」
……
夜里留宿黃家,宿成玉得到了上賓待遇。
用過軟糯清甜的蓮子粥,服下退熱養氣的葯湯,洗去一身疲累寒冷。待他躺在陌生的床榻,總算能舒出渾濁的氣息。
屋內靜謐無聲,夜涼如水。
宿成玉按了按藏在心口的書信,又摸了摸壓在枕頭下面的銅制物事。用於彈劾的證據都在這里,分量沒減也沒多。他帶了所有應該帶的東西,只待明日上朝呈供天子。
太子是一定要被廢黜的,如此一來,他才能絕地復生,哪怕叄皇子不喜他眼睛有疾,也不會放棄他了。
不會被放棄。
還有機會。
宿成玉緩緩合上眼皮。
夜深了。
最近他飽受噩夢困擾,往往難以安眠。夢境的前半段總是朦朧甜蜜,要么是他與姜晏恩愛相守,要么是他仕途得意;然而到了後半截,畫面總要變得詭譎陰冷。火光,熱油,尖叫,嬰兒的哭嚎,如附骨之蛆的雨,裝在盒子里的焦黑人骨——
這些混亂的聲色無法拼湊邏輯,自然也不能提供什么訊息。
留給他的,只有長長久久的疲憊與痛楚。哪怕清醒過來,這種感覺仍然留存在骨縫里,難以消除。
所以他厭惡夜晚。
好在再漫長的夜終究會過去,新的一天總要到來。
在深沉的、望不到邊際的黑暗中,宿成玉對自己說。
新的一天總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