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車內的三人(3300字)(1 / 2)

沒人不知道,聞相與國師不和。

早些年尚有國師咒聞相短命、聞相派人夜半打折國師腿的傳聞,如今此二人共同出行,頗讓人心驚膽戰,生怕搞出新的血案。

這可出了洛陽城了,甭管天子詔令如何,說話最管用的人是聞闕。若聞闕真要動國師,那些個護送隊伍的羽林衛未必能攔住他。畢竟跟在聞闕身邊的,都是擅長刺殺潛行的死士。

常年做老好人的太常卿,對這一路上的狀況憂心忡忡。他知道聞闕並非沖動之人,但國師的存在已成大熹惡化的膿腫。除掉國師,天子的身體或許能好很多,大熹的政局也可以緩和不少。

瞧瞧前段時間太子和三皇子鬧得多難看,還不是因為擔憂帝位更替。

太常卿絲毫不懷疑,為了國運,聞闕敢手刃國師。

所以他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笑呵呵地緩和氣氛,在這二人之間斡旋。

求求了,千萬別打起來!

太常卿的苦心,似乎並沒派上用場。

出發的第一天,聞闕總呆在車里,偶爾出來也冷著臉,目光跟刀子似的嗖嗖刮人。國師呢,倒是不愛乘車,騎著一匹毛色漂亮的獅子驄,跟在左相的車輿旁邊堅持不懈地騷擾。

「聞相不出來透透氣?外面這雪景甚是美好,還可以欣賞沿途的紅梅。」

「聞相不悶得慌?貧道采了結冰的倒掛金鍾,實在好看……」

「有什么寶貝讓聞相如此留戀箱籠?」

「……」

任憑程無榮如何叨逼叨,聞闕都不理會。

車輿周圍的侍衛更是神情冷漠,葉舟的手就沒離開過劍柄。

程無榮說累了,便放慢了速度落到後面去,隨手采擷道旁敧斜的梅枝。他肌膚瑩白,手指落在嫣紅花瓣間,寒涼的冰雪簌簌而下,別有一番美麗風情。隊伍間難免有人看呆,下一刻對上那人妖異藍眼,無從描述的毛骨悚然便爬遍脊背。

妖道。

的確是妖道。

大熹的國師在司應煊登基那年出現,從此成為怪異的傳說。

他所到之處,總能鬧出常理無法解釋的異象。他雲游四方,縱使歲月流逝也容顏不改。也難怪天子痴迷煉丹養生之道,將國師奉為神使。

「神使」這些年來並未做過多少有益民生之事。

那么說不定……他是什么得了天機的妖魔?如商周時期禍亂人間的精怪?

正有人胡思亂想呢,前方的車輿突然掀了簾子。聞闕探出身來,極其冷漠地卡住國師脖頸,硬生生將人拽了進去。

不遠處的太常卿:瞳孔震顫。

操心的老人家就差呼喊著制止聞相了,好在國師又露了臉,姿態從容地吩咐葉舟:「將我的紅木雕花箱拿來,聞相邀我卜筮呢。」

哦,卜筮啊。

周圍不少人暗自松了口氣。

誰也不敢質疑,向來厭惡神道的聞闕為何要行卜筮之事。左相自然有左相的打算,和平就好。

車廂內,程無榮悠閑地盤著腿,將取來的木箱打開。里面裝滿了用途不明的瓶瓶罐罐,形狀奇特的銀勺玉釺。

姜晏坐在聞闕懷里,好奇地打量著。

半個時辰前,聞闕總算妥協,同意帶著姜晏一起去陰山郡。姜晏身份不便拋頭露面,須得遮掩一二,所以聞闕決定讓程無榮幫忙易容畫臉。

天底下攏共找不見幾個精通畫皮之術的能人,從這點來說,國師總算有些用處。

但聞闕又不願意讓程無榮接觸姜晏。他是知道的,此人曾偽裝醫者潛伏清遠侯府,且與姜晏有過肌膚之親。

姜晏有心病,聞闕自認並非苛求之人,也沒理由求全責備。

他理解她。

但理解並不意味寬容。

聞闕能接受沉知嬰的哭鬧和不滿,因沉知嬰是他血脈相連的幼弟,且有個先來後到的道理;但除了沉知嬰,什么季桓,什么裴寂,都該永永遠遠消失在他和她的生活里。

他又如何能容忍一介妖道對姜晏的覬覦之心。

……

事急從權,為了替姜晏掩蓋身份,此時沒有挑揀的余地。

聞闕拽了程無榮進來幫忙,自己沒有回避,而是圈著姜晏的腰,不允她靠近程無榮半分。

懷里的少女從不曉得何謂專情,更不在意所謂忠貞。

聞闕垂著眼睫,形狀優美的薄唇微微下壓。他握著姜晏的手腕,神情冷淡地審視著對面的程無榮,眼中不乏警告之意。

姜晏不知國師是侯府失蹤的神醫,猶自興致勃勃地發問:「這個油膏是抹哪里的?白色的皮子用來做什么?道長……呃,國師大人的瞳色也是偽裝的么?」

「貧道法號問容。」程無榮笑眯眯地回答著,無視了姜晏身後不高興的大貓,「瞳色天生的,貧道的母親是異族人。鵝黃的油膏要和這瓶粉混合,給娘子調個相近的膚色。皮子用來做貼臉的面具……今日倉促,暫時用不上,只能給娘子畫畫臉。」

國師有問必答。

姜晏問完了箱內所有物什的用途,見國師態度依舊和煦,心情愈發輕松。

她是有點子喜新厭舊在身上的。

不過說來也奇怪,真正和國師面對面聊天,姜晏總有種毫無來由的熟悉感。

就好像她與他早已相識。

這種熟悉感讓姜晏不舒服。

聞闕當著國師的面與她親近,她不擔憂,因聞闕行事有章法,不可能故意給她帶來麻煩。可這美貌驚人的國師,似乎並不溫順無害,反而顯出幾分難以揣測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