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2 / 2)

無常劫 水千丞 3390 字 2022-08-03

不,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

「但我又怎么會把這么好的東西給他?」陸兆風邪笑道,「你根本不知道,你的丹有多珍貴,它將成為我陸兆風的兒子登頂修仙界的踏、步、石!」

趕山鞭金光乍現,卷起的石塊悉數朝他們飛來,足夠將他們砸成肉泥,宗子珩大吼一聲,釋出的劍弧於半空中碰撞。

轟隆——

整個石室地動山搖,像一只剛剛蘇醒的猛獸,而他們,正在那獸口之中,隨時都會被吞吃入腹。

宗子珩於亂石翻飛中,看到了華愉心。華英派的劍法剛柔並濟,華愉心舞劍時,優雅翩躚如一枚碟,當時擂台下,多少少年醉了心、迷了眼,此時這枚碟,被卷入一場殘酷地暴風雨,她狼狽閃躲,依舊不能阻止風雨撕扯她的翅膀。

宗子珩奮力撲了過去,奮力伸出手,當碎石擊中華愉心,時間好像在那一刻靜止了,不,時間奔流如河海,從不為螻蟻停歇,是他身體里的某樣東西靜止了。

宗子珩跪在地上,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華愉心,他張開嘴,無聲地哀嚎。

陸兆風走到宗子珩身前,舉起了劍:「你若不信,去了陰曹地府,親口問你的大伯吧。」

一陣寒意驟然襲來,陸兆風敏銳地跳開,嗖地一聲,一只冰箭沒入石壁,以此箭為靶心,寒冰向著四周急速擴散,幾乎凍住了半面牆。

這若射在人身上,後果可想而知。

祁夢笙和許之南同時出現在石室。

陸兆風不甘地咬了咬牙,一甩趕山鞭,石塊朝倆人襲去,一堵石牆滑了過來,企圖故技重施,將他們關在石室之外。

祁夢笙手握冰晶長弓,腳踩石壁橫跑而來,她每一次拉弓,都有一只寒冰凝成的箭矢飛射而出,那些石塊在半空中被凍結成冰,應聲碎裂。

反觀許之南,不緊不慢之下,卻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出現在石牆跟前,一手抵住了千斤重的石牆。

陸兆風後退了一步。

許之南陰寒道:「用這等卑劣的伎倆算計一群孩子,寡廉鮮恥。」

陸兆風鐵青著臉,往後退去。倆人意識到他要跑,拔腿就追。

陸兆風不斷揮舞趕山鞭,抽的石壁啪啪作響,碎石亂飛,石牆快速移動,形成一道道屏障,陸兆風在掩護之下退出了石室,不見了蹤影。

倆人擔心傷者,沒有再追,他們跑回宗子珩身邊,看著他懷中奄奄一息的華愉心,紛紛注入靈力探她的心脈,又同時低下了頭去。

宗子珩僵硬地擦著華愉心臉上的血,他努力想要看清這個好看的姑娘,可視線已然一片模糊,竟只剩下大片大片鮮紅的色塊。

華愉心張開嘴,口中再度涌出鮮血,她咳著血,氣若游絲地說:「那夜,沈妃娘娘……問我……願不願……做你……妻子……」

「愉心……」

華愉心努力翹了翹嘴角,盈滿淚的眼眸也在盡力要看清宗子珩:「我……願意……」

她將這一眼隨自己帶走了。

一束光熄滅在黑暗中。

「啊啊啊啊——」宗子珩痛哭失聲。

他的世界在眼前崩塌了,像趕山鞭操控的巨石般從頭頂坍塌砸落,所有的一切,宗明赫,宗子梟,華愉心,每一塊石頭都砸得他血肉模糊,再也無法拼湊成一塊。

一夕之間,他的父君變成了吃人丹增補的魔鬼,甚至想挖他的丹,他最愛的弟弟原來與他並無血緣,甚至還是仇人的兒子,而他為了掩蓋母親的齷齪行徑,撒謊、隱瞞、利用了一個無辜的姑娘,害她卷入危險,丟了性命。

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幾乎將他擊垮。

許之南重重喟嘆一聲:「子珩,現在不是悲痛的時候,我們得找到九殿下,抓住陸兆風。」說到「九殿下」時,他的口吻明顯有些遲疑。

「子梟,子梟。」這個名字如當頭棒喝,把宗子珩打醒了,他捕捉到了許之南話中的異樣,「你們,聽到了多少?」

祁夢笙面無表情地說:「我們順著鈴鐺的聲音找到你們。」

許之南道:「那是碎風鈴吧,聲音雖不大,但能傳得很遠,它還有一個作用,會把周圍的聲音也一起傳出去,所以鈴響之後的,我們都聽到了,對他的身份,也猜出了個大概。」

宗子珩倒抽著氣,眼中寫滿了驚恐:「難道,地宮里的所有人都聽到了?」

「不,沒有。」許之南正色道,「華小姐用靈力給碎風鈴引了路,所以聲音沒有擴散,我們聽到鈴聲後,就用靈力一路追索,期間沒碰到其他人,只有我們聽到,你可以放心。」

宗子珩無力地抓住許之南的衣襟,近乎哀求地說:「不要告訴任何人,絕不能……告訴任何人。」

宗子梟的身世若被人知道,就毀了,什么都完了——哪怕陸兆風說的是假的。

許之南垂下眼眸:「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但等你傷好了,我師弟的事,我要一個交代。」

宗子珩僵硬地點了點頭。

「走吧。」祁夢笙抱起了華愉心,她眼中閃過不忍。

許之南也將傷痕累累的宗子珩攙扶起來:「我們破解了這迷宮,已經找到一些人並安置在一起,離開這里並不難,但要確保沒有人被留在下面。」

「小九在哪里?他肯定被陸兆風抓起來了。」

「如果真的像陸兆風所說,那是他的……」許之南道,「陸兆風並不會傷害他,正好相反,很可能是為了保護他才把他關起來,所以他一定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你們如何破解迷宮?」

「很簡單,我將我走過的地方的牆,都凍住了。」祁夢笙指著一處牆根,那里果然結了冰,「地宮並不大,太大了陸兆風也無法支撐,他只是不停地變幻石牆的位置,大多數人找來找去,只是原地繞路。我料他靈力消耗極大,把牆凍住後,他很難再移動,路就慢慢出來了。」

「我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然後我和夢笙去找九殿下。」

「我要一起去。」

「你傷成這樣,只會拖累我們。」祁夢笙不客氣地說。

宗子珩沉默了。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窸窣之聲。

「誰!」祁夢笙厲聲道。

一個瘦高的身影閃了出來,如釋重負道:「是你們,太好了!」

竟是李不語。

李不語大驚:「大殿下,你、你怎么了。」

宗子珩搖了搖頭。

他們回到另一間石室,這里果然聚集了很多人,共同撐起一個防護結界,就算地宮塌了也能堅持很久。

「大殿下!」

「大殿下受傷了。」

「天哪,那是……華小姐嗎?」

宗子珩失魂落魄地坐在華愉心的屍首旁,眸中一片灰敗。

李不語小心翼翼地將一顆去了封蠟的丹湊到宗子珩嘴邊:「大殿下,這是我們無量派的真元玉練丹,你吃了它,傷會好得快很多。」

宗子珩推開李不語的手,沉沉地說:「多謝,此丹貴重,不必了。」

「大殿下,你吃了吧。」李不語紅著眼圈說,「你當年從邪祟手中救我一命,難道我不能為你做點什么嗎。」

宗子珩垂下了眼簾,沒再推卻,他其實連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李不語小心掰開他的嘴,將丹送了進去。

約一個時辰後,許之南和祁夢笙果然將宗子梟帶了回來,但陸兆風已經不知所蹤,有趕山鞭在,他逃走並非難事。

「大哥!」宗子梟撲到宗子珩身邊,看著他一身是傷,快急瘋了,「大哥,你、你怎么樣。」

宗子珩慢慢抬起手,撫摸著宗子梟的臉,輕聲道:「小九,你沒事吧。」

宗子梟含淚搖頭:「你怎么傷成這樣,閆樞這個狗賊,我一定要把他千刀萬剮!」

宗子珩費力地抱住了宗子梟,他悲從中來,險些落下淚。

「……大哥,你怎么了?」宗子梟感受到了難言的悲傷,這份悲傷也深深地感染了他。

「沒事,你沒事,就好。」

他的小九該怎么辦,只要陸兆風活著,小九的身世就可能敗露,若真有那一天,該怎么辦,他豈能讓這個心高氣傲的天之驕子,承受那樣的折辱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