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1 / 2)

無常劫 水千丞 1174 字 2022-08-03

這是一句宗子梟清醒時絕不會說出口的話,此時卻毫無防備地隨著情緒傾瀉而出,就像天陰要落雨,果熟要落地,它是純然的真情流露,沒有任何矯飾。

正因如此,宗子珩聽在耳中,才會格外地痛,一顆心像是在剎那間承載了萬鈞重量,幾乎要被擠碎。

他一直回避去想,宗子梟心里究竟將他當做什么。宗子梟對他做的事,又豈能用一個「恨」字詮釋,痛恨之外,還有強烈的依賴和索求,畢竟,他們曾是世間最親密的人,他們都想從彼此身上挖出少時的那個人的影子,他們都靠著這一點念想,支撐了十年。

宗子梟不殺他,或可說是顧念兄弟情,但兄弟之間是不會做這種事的,宗子梟對他的綺念少年時已有,若沒有發生後來的一切,宗子梟依然會對他說出這句話。

其實他看到了,在宗子梟扭曲的恨意之下無法宣之於口的同樣扭曲的愛。

可他們之間已經積重難返,誰也無法原諒對方,注定是一場無解的局。

宗子梟還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他只是憑著本能抱緊懷中人,半夢半醒地沉醉在那幽淡的蘭花香中,舔著嘴唇叫著「大哥」,好像回到了最好的時光。

宗子珩低著頭,看著酒過微醺的魔尊,竟變得有幾分溫順,就像飽食後困頓的猛獸,暫時沒有了威脅。

良久,他伸出手,輕輕撩開宗子梟額前的須發,端詳著這張絕麗姿容。如果這個人能一直如此安靜就好了,不必睜開這雙陰鷙的眼,不必張開這對刻薄的唇,乖乖躺在他懷中,做他的弟弟——

夜半時分,宗子珩被搖醒了。

他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宗子梟。倆人竟然就在大殿的卧榻上睡著了,也沒人敢來打攪,所以一直睡到了星月當空。

「下雪了,很大的雪。」宗子梟的唇邊掛著一抹淡笑,「我們去賞雪。」他將大哥拽了起來,倆人牽著手,一路走出了行宮。

山中果然下起了鵝毛大雪,以錯落層疊的群峰為幕,亂瓊碎玉,紛紛揚揚,像是墨色的夜空中不住灑下微光瑩爍的一顆顆小魂靈,自九天跌落凡間。這么大的雪,卻是無風,因而顯得格外靜謐。

宗子梟攬住大哥的腰,一躍飛上了行宮的屋頂,倆人坐在檐脊上,賞著這場夜雪。

「真美啊。」宗子梟感嘆道,「小時候我也看過這么美的雪嗎,竟想不起來了。」

「看過,我們每年都來。」宗子珩看著這如畫的美景,卻一絲一毫都無法欣賞。每每下雪的時候,他總想起他為從宗明赫手下逃走,與一群長老和高階修士戰至精疲力竭,根本沒有氣力御劍或御寒,只能用一雙腳踏過昆侖無邊無際的雪原。

那種冷,像千萬根針扎進骨髓,像一把把刀凌遲皮肉,他連靈魂都在戰栗、在慘叫。

最後,他倒在了雪地里,在重傷、酷寒和飢餓中等待死亡。可就在他油盡燈枯之際,竟意外參悟了宗玄劍第八重天。

雖然也算因禍得福,但自那以後,他變得更加畏冷,那茫茫一片慘白,只讓他想起死亡的無限臨近。

「我記得,有一年雪特別大,風也特別大,人都快要站不住了,根本沒法賞雪,是不是?」

宗子珩愣了愣,他不禁憶起往事:「對,那應該是大名最冷的一年,你當時跟仲名差不多大,一腳踩在雪地里,直沒到膝蓋。」這么多年過去了,這竟是頭一次,他想到雪,能牽連出的是好的回憶。

「大名真的下過那么大的雪?」

「嗯,我記憶中,也只有那一年。」宗子珩看著悠遠的遠方,「你個子小,不但在雪地里走不了,還被風吹得東倒西歪,我要抱你,你又不服氣,非要逞能,御劍給我看。」

宗子梟噗嗤一笑:「御劍?我好想有點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