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遲來了太久的悔恨,聽在解彼安耳中只覺得諷刺。他已經輸掉了一切,什么都不剩了,對范無懾更早已經沒有了一星半點的期待,他只想遠離,遠離范無懾,遠離塵世。
只是,盡管他自己已經無葯可救,可他心中還有牽掛,還有未完的使命,他要救人,他要救世,這條命惟有燃燼最後一星火,才不枉又來人間走一遭。而范無懾也看出了這一點,無論前世今生,這個人總有足夠的籌碼要挾他。
「我從小就聽你的話。」范無懾把聲音放的很輕柔,「你記得嗎,有時候我連父君和母妃的話都可以不聽,但我聽大哥的話,我真的很想回到從前。」
「多久的從前。」解彼安低聲道。
范無懾愣了愣。
「最早的時候,我們只是兄弟,後來我成了你的階下囚,但我們之間再不談情義,再後來,我們是相知相許的師兄弟,可那不過是一場騙局。」解彼安淡淡掃了范無懾一眼,「你又想我做你的大哥,對你溫柔關懷,又想我做你的禁臠,任你為所欲為。看來每一個從前,都不能盡如你意,所以,你想回到哪個從前?」
那種輕慢而無謂的口吻,就好像在談論與他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偏偏說出來的話,又字字如剜心利刃,刺得范無懾生痛,他沉吟片刻:「你說得對,哪一個從前我們都回不去,我想和大哥有新的開始。」
解彼安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留給范無懾一個沉默的後背。
「大哥,你知道我有多……」范無懾深吸一口氣,低聲說,「多愛你。這一點,從頭至尾沒有變過。我什么都能為你做,江取憐,許之南,還是別的什么人,只要你開口。」
「好啊,你去殺了他們,把崔府君和蘭大哥救出來。」
「我做到了,大哥當如何呢。」
解彼安不必回頭,也能感覺到釘在他身後的兩道灼灼目光。他沉聲道,「這世間的禍亂,本就因你而起,也理應由你去平息。」
「因我而起又如何。」范無懾冷酷地說,「我不在乎他們的死活,也不在乎什么人鬼兩界的平衡,我在乎的只有你。」
解彼安轉過身來:「你想要的新的開始,就是繼續要挾我。」
「我……」范無懾劍眉緊蹙,「不是,我絕不會強迫你,我只是想留在你身邊,」
「若不願意呢。」
「你去哪兒,我去哪兒。」范無懾勉強笑了一下,「我小時候也愛纏著你,當時若不是年紀小,你每次出宮我都想跟著。大哥,至少讓我留在你身邊,我只有這一個要求。」
解彼安深吸一口氣,雙手不自覺攥緊了。他知道范無懾在干什么,不停地叫他「大哥」,不停地提起小時候,無非就是想讓他心軟,畢竟在他心中,小九是不可撼動、不可磨滅的存在,他一力承擔下的所有罪責,有多少是為了小九,倆人都心知肚明。
「誰能阻止你呢。」解彼安淡道,「就算你要我的丹,你也盡可以拿去。」
范無懾的臉頓時慘白:「我不要你的丹。我當年確實鬼迷心竅了,其實我是下不去手的,我沒想到你會……那是我一生最悔恨的事。」
「那么我就沒什么能給你的了。」
「你有。我只要能每天看到你,就已經滿足了。」
「你不會滿足的。」解彼安一眨不眨地看著遠處的山景,「你從來不是一個能滿足的人,你什么都想要,得不到,你還會去搶。」
范無懾點點頭:「始終是大哥最了解我,可大哥是否記得,我曾經沒有這么貪婪,我只想和大哥一輩子在一起,大哥若做人皇,我便輔佐你,我若做人皇,也要大哥一生不相離。」他直直望進解彼安的眼睛,「我最想要的,不過一個你。」
解彼安不願再言語上糾纏,沉默半晌後,道:「你有什么計劃,如今冥府已經被江取憐掌控,五方鬼帝作壁上觀,他手中還有人質。」
「先設法救出人質,我會摧毀他的鬼民大軍。」范無懾倨傲道,「當年北陰大帝在我這里也只不過是慘勝,江取憐區區一個鬼王,我會讓他見識天機符的威力。」
「他定會有所准備。」解彼安正色道,「即便我們能順利救出人質,你也不能像前世那般撕開酆都結界。九州所有百姓都可以是他的人質,我不能冒那樣的風險。」
范無懾微微一笑:「我聽大哥的。」
解彼安冷冷瞥了他一眼:「許之南可有消息?」
「只知道他並沒有回赤帝城,如今哪里都不能容他,他也暫時銷聲匿跡了。他受了重傷,就算把魂靈換進程衍之的身體,程衍之都還離不開七星燈,他恐怕凶多吉少。」
解彼安搖搖頭:「許之南也許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他明明冷酷無情,卻表現得有情有義,他騙過了所有人,包括我。他花了百年的時間布下這樣縝密的局,只為了讓自己在年輕健康的身體上重生,這最後關頭,他不會不給自己留後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