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道，地牢里有個暗室專門設來監視里面的一舉一動，在這里，百里瀧已經站著聽了很久很久，一字一句都沒有遺漏過。

他的義父。

昭國國師聶青桑，竟然是已經死去多年的懷善將軍，一個人人唾罵的叛將。

這種認知不可謂是天翻地覆。

外人都是心神大震，更何況這身處暴風圈中心的聶青桑。

甭管在外人面前多高冷，沉靜，門一關上他就只是個焦躁起來，恨不得把頭發都薅光的平常人。

他赤著腳在自己寢宮里瘋癲的踱來踱去，又舉著枕頭在榻上咿呀哇哈怪踹打了一通，震驚過，發泄過，又在地上披頭散發的呆坐了一會，這才看著鏡子里乞丐鬼怪模樣的人。

一時沒忍住，被自己抽瘋的樣子逗著扯出個苦笑，可是不管再崩潰難過，難以置信，這日子還得過。

聶青桑對著鏡子整理發冠，恢復自己昭國國師，衣冠楚楚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然後拿著那支簪子，找到不知道被自己踢到那里去的短靴，人模狗樣的去見百里瀧。

他已經想好了，自己是懷善這件事，是萬不能告訴百里瀧的。

呃……

至少現在不能說。

至於確認自己身份的那封信，聶青桑決定還是等曼陀神教這事了解之後再說，到時候他或許已經調節好了心情，能夠坦然面對一切問題。

「秋後問斬和立斬不赦果然是兩種心情啊。」

聶青桑收拾心情去御書房，這兩天因為出去尋找自己的緣故，朝堂積壓了許多奏章，也因為這個百里瀧今天沒有跟自己一塊去地牢。

幸好沒去。

聶青桑心里暗暗慶幸。

要不然今天這事還不知道會是個什么場面。

他家傻兒子要是知道懷善跟自己有關系，大概是會瘋的吧。

叛將國師，這要被百姓知道……

聶青桑簡直不敢想。

御書房內燈火通明，福祿站在廊下，見聶青桑過來連忙行禮。

「老奴拜見國師。」

燈火映著著聶青桑的側臉，傲倨如玉的面容，筆墨難描矜貴，他站在廊下像踏入凡塵卻不沾染人間煙火的神靈。

福祿倒抽一口涼氣，唯恐冒犯驚擾了來者。

「輝夜哪？」

聶青桑伸著腦袋往御書房里看，房門緊閉阻隔了他的視線。

「這幾日積壓下來的國事有些多，所以國君下了命令誰也不見。不過國君之前說了，若是國師來了的話，就派人知會他一聲，等他忙完了就會去國師那里拜會。」

雖然無功而返讓人略略失望，不過因為是忙正事倒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聶青桑拿出了簪子，正考慮要不要讓福祿送進去。

「福祿公公。」

幽蘭身邊的宮女捧著湯盅興高采烈的過來，「國君在嗎？幽蘭主子烹了一鍋鮮湯，特命奴婢給國君送來。」

福祿公事公辦，那張被歲月留下太多風霜痕跡的臉，恭敬而不容置疑，「國君有令誰也不見。」

「幽蘭主子和國君的情分公公是知道的，可這是幽蘭主子好不容易才熬出的湯哪，若是冷了就不好喝了。」

宮女小聲哀求，「還請公公通融一二，奴婢只把湯送到就走。」

福祿面無表情，「君命不可違，想來幽蘭主子也能明白咱們這群聽命辦事的難處，老奴不能擅作主張，還請回吧。」

「不如放在一邊吧。」

聶青桑看著兩個互相難為的宮人，「我記得御書房里有個烹茶煮水的地方，把湯放那里溫著吧，若是輝夜餓了，還能吃兩口頂頂。」

見國師幫腔，宮女很是開心，她正低頭行禮，冷不丁的瞧見聶青桑手里的銀簪，捧著的湯盅一時失手，眼看就要「哐」的落地，聶青桑手疾眼快將那滾燙湯盅勞勞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