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春的喪禮辦的非常簡單。
來祭拜的除了城中寥寥幾個鄉紳外,府衙內的同僚沒有一人到場。
這些人已經被監察院全部秘密扣押,只待天晴之後直接押送回京都。
而周逸春一無家人二無好友,幫著操持喪禮的,還都是府上的一個老管家。
哭喪吊唁的,則是府上幾個侍女下人。
因為范閑和周逸春關系並不夠深,所以即便到場,也只能裝出一副客氣模樣,連半點真感情都不能流露。
依著沙州城的規矩,停屍七天,便可入土為安。
說來也怪,自從范閑等人進城後,沙州府沿岸一帶便連番暴雨,讓人連門都出不了。
可在周逸春出殯的當天,萬里晴空,天藍雲潔,真正像是被洗過了一遍。
由於沒有任何賓客,所以喪禮一切從簡,就連吹吹打打的嗩吶都給免了。
那些城中百姓們只道死的是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卒,幾聲笑談之後便也拋之腦後。
待到棺槨入了土,人都散去之後,暗中隨行的范閑這才露頭。
除了范閑外,隨行的還有王啟年葉仁海棠朵朵這幾個信得過的人,其它的,例如林府范府派來的那些護衛,全都被范閑留在了客棧保護李承平。
看著不遠處新蓋了土的墳頭,王啟年一掃滿臉笑容,神色格外凝重。
葉仁本就時常板著臉,這會兒臉上更是看不出半點笑意。
海棠朵朵雖然有些搞不清楚情況,但從范閑這幾日狀況上,多少也能猜出些東西,所以臨出門時換了一襲白衣。
放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海棠朵朵這身打扮,倒也應情應景。
至於范閑,則是一身黑衫,右臂上系了條黑布,以示哀悼。
甚至不向慶帝跪拜的范閑,此時卻恭恭敬敬的下跪,磕頭行禮。
這幾日時間,他已經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給想清楚了。
其實早在聽聞周逸春死訊時,他心里便有了猜測,這七天時間的獨處,更是讓他有時間將所有細節都羅列了一遍。
磕頭完畢,范閑這才起身:「謝謝!」
不結婚生子,孤寡終老,為的是不牽連家人,不會造成無端傷亡。
在這個時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而周逸春卻絲毫沒有給周家留下血脈的意思,這是其一。
初見面時,偽裝出一副精於世故,熱衷攀談關系的模樣,以便於給人造成假象,配合范閑演戲,這是其二。
府衙夜談,將保存了多年的物件轉交給范閑,這么多年來不曾將這消息泄露給任何人,在范閑出現前,甚至有將那些東西帶進墳墓的想法,這是其三。
為了方便范閑進行下一步行動,為了幫著范閑完善謀劃,自裁身亡,且留下一紙書信,讓范閑能更好的肅清沙州府衙,這是其四。
自身本就是個實實在在的清官,忠國愛民,但在心中卻舍得對自己極盡污蔑,即便留下惡名也在所不惜,這是其五。
其一為仁,赤血仁心,其二為智,大智若愚,其三為信,誠信與人,其四為勇,匹夫之勇,其五為廉,清正廉潔。
來沙州之前,范閑從未想過要對周逸春下手。
早在聽聞父親的說法時,他本以為此番只是從周逸春拿到些許東西,再鬧出點動靜,然後留下些許惡名即可。
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他的到來,卻是讓周逸春白白丟掉了性命。
看著范閑臉色黯然的模樣,海棠朵朵忍不住上前勸道:「逝者已逝,你還是……」
「他本不用死。」
范閑牙關緊咬,話幾乎是從牙縫里蹦出來的一般。
「如果我不來沙州,他只需要帶著那些東西活到老死!」
「他……」
話說到一半,范閑雙拳握緊,卻是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海棠朵朵看著這幅模樣,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怎么勸慰,只得陪著范閑一路朝著沙州城走去。
而與此同時的京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