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威大將軍府，後院。

鄭卓正坐在亭子中，大把大把地撒著魚糧，吸引無數游魚上浮。

「嗖——」

小雅一手拿九域廣記，一手持劍，飛身落在了亭子里。

鄭卓撒魚糧的手微微一抖，狀若無事地繼續撒起魚糧來。

「將軍，這本書里有什么？」

「你是不是想要告訴范閑什么事情？」

小雅將九域廣記放在鄭卓面前，冷聲問道。

她素來冷淡平靜的語氣，此時竟帶上了些許莫名的波動。

「就是一本游記罷了，」鄭卓笑著道：「你若是真覺得有什么，就該動手了。」

「那人讓你潛伏在我身邊這么久，不就是為了監視我，阻止我吐露當年的真相？」

說著，他看向小雅，目光溫柔，一張素來玩世不恭的老臉似笑又似乎在哭。

小雅嬌軀一抖，手中長劍微微顫動著。

她似乎不敢看鄭卓的眼睛，頭低了下去，而後又抬起頭來，目光飄向池塘中的魚。

「將軍……為何不繼續隱姓埋名，不問世事？」

「奴家這一劍藏了十年，還能再藏十年。」

小雅聲音有些縹緲，情緒似乎復雜糾結到了極點一般。

她說著話，一雙美眸都有些失神。

鄭卓望著與自己相依為命十年的侍女，神情也有些追憶。

恍惚間，他似乎穿越時空，看到了十年前的畫面。

十年前的虎門關北，北風呼嘯，白雪皚皚。

靜極思動的自己扮做獵戶，與幾個親隨大膽縱馬凌渡河北，想要領略北國風光。

路上偶遇一個衣衫單薄的小女孩，自己不知怎地心生惻隱，將其收養進了府中。

後來發現這自稱黃小雅的小女孩身上疑點頗多，說自己是農家孤兒，卻偏偏身懷直通八品的秘笈，對於研墨添香、溫茶煮湯諸事更是無所不精。

之後，他更是通過一些若有若無的試探，確定了這個小女孩是何人派來的。

只是他對這外冷內熱的小女孩實在是喜愛到了極點，是故雙方都刻意忽略著這件事情，直到最近……

想到依稀有故人影子的范閑，鄭卓忍不住一臉笑意。

他似是有些灑脫地搖搖頭，看向小雅道：「你的劍能藏再十年，老夫的良心，卻藏不下去了。」

當年，目睹血洗京都之事的自己做了啞巴，而今難道還要繼續做個啞巴？

他自嘲一笑，看著身子抖動愈加劇烈的小雅：「小雅，再為老夫劍舞一曲吧。」

聞言，小雅緩緩抬起頭，一張俏臉逐漸變得平靜下來。

她玉手舒張幾下，緊緊握住細長軟劍：「好。」

小雅蓮步輕移，劍飛如風，起手撼山河，落勢攬雀尾，一朵朵劍蓮在周身綻放，絕美若仙。

鄭卓手中握著一把魚食，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幅畫面，如痴如醉。

隨著小雅的劍舞，他目光愈加燦爛，仿佛跳出時間長河，看到了自己榮辱參半的一生。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 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鄭卓頭顱微晃，極有韻律地低唱著范閑詩集中的這首詩，迷醉欲眠，不禁閉上了眼睛。

隨著鄭卓誦詩的語氣越來越豪邁，小雅的劍舞也愈加凌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