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零落(2 / 2)

床邊只有她穿過的他的那件舊襯衫,好好迭著,仿佛根本沒有被人動過。

耳邊似乎還留有她說過的昵聲軟語:

「一會兒回來陪你,可好?」

陳一瑾不知為何又開始煩躁起來,煩得他睡意全無。

他想起自家大哥昨晚離開時,還專門上樓來囑咐他說玉伶在這住一晚,叫他不要欺負她,讓著點她。

更煩了。

起床後,陳一乘的勤務兵過來,說是來接甄小姐。

正巧算是撞到了陳一瑾的脾氣上,沒個好臉­色­,敢情像是人家欠了錢似的,嗆道:「接什么接?早跑了!」

不僅跑了,還又騙了他一回。

這筆賬他可是記得死死的,下次見到她絕對要連本帶利地全都討回來

玉伶打著黃包車去了於經理說的那個警署,辦事員見她年輕,又是個學生打扮,可嘴上說的卻是來辨派樂門失蹤的歌女,心下覺得奇怪,便問了幾句,得知她來找姐姐。

昨晚的暴雨過後,昏暗的早晨空氣潮濕,飄著幾絲小雨,哪里都是濕漉漉的。

曝屍的空場地上只搭了個簡易的破棚。

許是怕暴雨沖掉棚頂的蓑草漏雨下來,幾具屍體還裹了一層草席,老遠就能聞到淡淡的腐臭味。

可昨夜雨勢太大,果真沖垮了半個棚頂,連帶著裹屍的草席全都濕濕嗒嗒。

玉伶忍下了聞到臭味後想要­干­嘔的欲望,掀開了那個辦事員指的女屍的草席。

旗袍的顏­色­樣式的確是夜蝶失蹤前穿的,挽的發髻也是她偏好的,就連她耳邊的那對珍珠耳飾都是玉伶見過好幾次的。

只是夜蝶已經失蹤了好些時候,這屍體從水里撈上來時都已經膨爛到有些眉目難辨。

玉伶的眼睛好似不會眨了,盯看著那屍體口鼻處的水草沙泥,酸澀的眼睛只流出一汩又一汩的眼淚。

她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顫著手輕輕地拉開屍體旗袍後頸處的領口,看見了脖頸上的一顆小痣。

玉伶記得她以前替夜蝶洗澡時,總是會留意到這點細節。

那顆小痣曾在她白皙軟滑的皮膚上異常醒目。

現在也是。

玉伶瞬間渾身發軟,癱坐在了地上。

漏雨後凹凸不平的地面形成了一些小水窪,濺起的泥點子全都粘在了她的黑­色­長裙上。

玉伶現在仿佛連哭泣都忘了,一口氣都提不上來,眼前直發黑。

破棚里漏進來的雨水滴在了她的臉上,混著臉上流過的溫熱的眼淚,一時間只覺得身體累極,眼睛澀痛,心都不跳了。

她將草席重新蓋好,試著站起身來,但眩目暈厥的感覺太過強烈,沒站穩便往前栽倒過去。

只是身後的人連忙拉住了她的手,抱住了她的腰。

玉伶還沒來及看是誰,她只看見了黑­色­油傘的一角,又似是聞到了熟悉的熏香味道。

「江老板……」

玉伶的這聲沒能喚出,撐不住還是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