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娜看起來很平靜，仿佛被刺中心臟的並不是她。

兩人之間就隔著黃金龍槍，就那么彼此凝視著。

她一直都在微笑，在她的眼神之中，唐舞麟看不到半分的痛苦，只看到了濃濃的愛意。

「舞麟，你知道嗎?只有這一刻，我才能毫無保留地愛你。你問過我很多次，我愛你嗎?我也回答過你。可是，唯有現在，我才能當著所有人的面，大聲向他們宣布，我愛你。」

她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在那細嫩的手指上，正套著那枚閃爍著藍光的戒指。

「那天，你向我求婚的時候，我真的好感動。當你為我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其實，我就已經是你的妻子了。而且，我古月娜只會是你的妻子。」

「娜兒贏了。其實，在她贏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我曾經試圖掙扎過，不止一次嘗試過殺你，可是，我做不到，反而讓自己越陷越深。」

「連我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時候愛上你的。或許是你完成千日葬龍，為我龍族埋葬屍骨的那一刻，或許是我叫你『爸爸』那一刻，又或許是在那海神緣相親大會上，你用我無法拒絕的話語向我表達感情那一刻。」說到這里，她的眼神開始變得迷離了，「也許，都不是。我們的緣分早在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就已經注定，無論是你和娜兒的第一次相見，還是你和古月的第一次相見，都注定了你我之間必然有這一場緣分。」

「或許，這是一場孽緣。可是，就算如此，我也認了。」

「不得不說，你父親是我見過的人之中最睿智的，不愧是神王之首。他運籌帷幄，決勝於萬年之前，最終令斗羅大陸重新煥發生機，令這個世界至少可以再享萬年太平。這是何等的大智慧、大勇氣。

「和他相比，我們都太渺小了。我沒有他那么睿智，所以，我始終無法想出方法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化解我們之間那持續教萬年的仇恨。

「我終究是銀龍王，是龍神的一部分，是萬獸之王，是所有魂獸的鼻祖。魂獸們可以說是因為我的氣息而進化，最終成了現在的種群。而人類一直都在屠戮魂獸，這種仇恨並非你我之間的感情所能化解。哪怕我們都已經站在了彼此種群的最高點，我們依舊無法化解這種仇恨。」

「為此我冥思苦想了許久，我一直在尋找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我希望有那么一線曙光能夠出現在我們面前，讓我們能夠真正地在一起。」

「我想過放棄自己擁有的一切，放棄我的子民，就這么不顧一切地和你在一起，只要你愛我，我就隱姓埋名和你在一起。」

「可是，我真的能那么做嗎?我不能。魂獸瀕臨滅絕，如果再沒有我，那么，魂獸就真的將不復存在。天青牛蟒和泰坦巨猿是你父親的摯友，甚至破格成了神，為什么都會站在我這邊，就是因為他們有和我同樣的擔憂——再不拯救魂獸，魂獸就將永遠消失。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魂獸就這樣消失啊!」

「我也嘗試過逃避，那次失憶，其實是我故意震動了自己的大腦，讓自己失去記憶。那時候我就想，你一定會一直守護在我身邊，而已經失去記憶的我，無法再為我的子民做什么了，說不定就能一直和你在一起。可是，你為我找來了奇茸通天菊，為我治好了我刻意不去治療的失憶。」古月娜的笑容有些苦濕，「盡管如此，我仍在努力裝作失憶，甚至希望以此來蒙騙自己。可是，深洲聖君出手了，你面臨生死危機，我怎能坐視不管?我唯有出手，與你施展龍神變，將你救下。」

「再之後，我又想過無教種辦法，一直都活在掙扎與痛苦中。可是，我依舊沒有任何辦法，依舊做不到。最終，我絕望了。」

說到這里，她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絕望的我，沉寂了很久。我試圍忘掉你，在比武招親的時候，我甚至想過要嫁給千古丈亭，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男人，從而讓我能夠真正地忘掉你，或者是傷害你，讓你遠離我。可是，你來了。而我自己，又怎么可能忘得了你呢?除了你之外，我不願意讓別人碰觸我，哪怕只是一根手指都不行，我又怎么可能真的嫁給他人?唯有你的戒指，才能戴在我手上。」

「比武招親之後，我終於死心了。我知道，我終究還是無法戰勝命運。既然如此，我只能按照命運的安排走下去。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想好了眼前的計劃。」

這時，她的雙眸之中重新有了神采。

「我沒有你父親那么睿智，能夠計劃萬年，力挽狂瀾。但是，我也想出了一個盡量不傷害你，甚至是能不再與人類加深仇恨，又能讓魂獸繁衍生息的計劃。」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無論我們再怎么報復人類，就算是殺光所有的人類，也無法讓死去的魂獸復活。當初，我化身為人類，就是為了融入你們的世界，了解你們，從而顛覆人類世界。」

「如果沒有我，傳靈塔怎能那么容易研究出萬年魂靈。而我早已在萬年魂靈之中加入了我的精神種子，正因如此，我才用了很長時間來恢復實力。之後我憑借著龍神核心發現了萬獸台。泰坦巨猿與天青牛蟒是用另一種方式來拯救魂獸。他們收集魂獸的種子，在那一方小世界之中繁衍生息。可是，萬獸台終究太小，以他們的力量也無法維持萬獸台。因此，我和他們商量，以龍神核心為萬獸台核心，但需要他們支持我報復人類。這才有了之後的萬獸台。」

「憑借著萬年魂靈和萬獸台的吸引力，我們掌控了絕大多數的高階魂師，從那時候起，我們的陰謀就已經全面展開了，就是為了今時今日的反擊。」

「只是我們也沒想到，聖靈教竟然會與深淵位面合作，而那深淵聖君為了吞噬斗羅大陸位面居然會不惜一切降臨。但那段時間，我心中並不覺得壓抑，因為我們又能並肩作戰了。那也是我們第一次同仇敵愾，一起戰斗。假如最終的結局是我們輸了，至少我可以名正言順地與你同生共死。無論是對人類來說，還是對我們魂獸來說，深淵位面吞噬斗羅大陸位面都是毀滅性的災難。你們並沒有發現，我們所有能夠化身人形的魂獸，都投入了那場戰斗，在戰場上發揮著作用。」

「當深淵聖君降臨，我感受到我們無法抵抗，畢竟他是依托一個位面的力量。那時候唯有一種方法能幫我們打敗深淵聖君，就是我將你吞噬，我們化身龍神，擺脫斗羅大陸位面的壓制。但是，我不願意那么做，那並不是我想要的。我寧可和你一起戰死，也不願意傷害你、背叛你。」

「今天，當著你們所有人類強者，也當著我的部下的面，我可以說一句，自從我重生以來，我從未殺過一個不該殺的人類。所以，舞麟，你的妻子是純凈的，從未沾染過一點邪惡之氣。」

說到這里，她嫣然一笑，可是，她的雙眸之中滿是晶瑩的淚水。

「海神的出現讓一切發生了變化，讓我原本認為的結局發生了改變。原本以為根本用不到的計劃再次有機會用。海神離去，位面之主沉睡，這一切都為我實施之前的計劃制造了機會，我根本無法不理會部下的催促，而我之前的計劃，也到了必須執行的時候。」

「你可知道，你向我來婚的時候，我心如刀割。我是那么想接受你的戒指，我甚至想在你向我求婚之前就對你大喊『我願意』，可是，我不能。我看著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卻只能在心中垂淚。盡管如此，我依舊忍不住接受了你的戒指，因為唯有如此，才代表我是你的妻子。」

「我制造這場災難，並不是真的要毀滅人類。因為那並不能給我們帶來利益，就像你們毀滅我們會導致生態失衡一樣，我們毀滅你們，結果又有什么不同呢?更何況，我並不認為我們真的能夠毀滅你們。沉睡的位面之主依舊有可能醒來，就算我能夠戰勝他，也必定是以破壞整個位面為代價的，所以，魚死網破絕不可取。」

「但是，我依舊制造了這場災難，因為我要讓你們知道，做錯事是要承擔後果的，也要讓你們知道，我們魂獸是有能力反抗的。」說到這里，她的聲音漸漸高亢起來，神色威嚴，「哪怕我死了，我留下的精神種子也依舊存在。我會把龍神核心留在萬獸台之中，作為萬獸台核心，同樣可以再次控制這些精神種子。你們人類魂師有了後代，這些精神種子也會一直傳承下去，除非你們殺光所有被控制的魂師，否則，這些精神種子就會一直在。只要你們試圖毀滅我們魂獸，試圖傷害我們，那么，通過龍神核心，我就可以再次控制你們，再次讓能夠毀滅你們的戰爭降臨。而這種控制，至少需要萬年的時間方能消失。」

說完這些，她的目光重新落在唐舞麟的面龐之上，眼神重新變得溫柔起來:「這就是我的計劃，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魂獸與你們人類能夠和平共處。但是，我這么做，也意味著，我並沒有真正完成身為魂獸之王要做的一切。我終究站在了你們的對立面。而作為人類英雄、人類之王的你，怎么可能娶這樣的我呢?就算你們最終妥協，我們也無法走到一起。能夠控制大勢的我，必將成為你們最忌憚的存在。或許，你可以拋卻一切來到我身邊，可是，你心中有那么多的牽絆，你永遠都不會開心。而且，你也不可能在我擁有這樣的身份的情況下和我在一起，我們只能是敵人。」

「我們魂獸擁有太強的實力，同樣不是我希望看到的，因為實力不均衡就意味著會出現野心。所以，我在龍神核心上設下了限制，不到魂獸面臨生死危機的時刻，這種精神層面的控制就不會出現。」

「這就是我的計劃，唯有我死，才能讓魂獸喪失野心，唯有這場戰爭，才能讓你們人類警醒。舞麟，我只希望，在我死之後，你能履行我們之間的約定與承諾，約束人類，給我們魂獸留一些生存空間，至少留一個星斗大森林給我們。我相信天青牛蟒和泰坦巨猿也會約束魂獸，不會再去傷害人類。而你們人類已經研究出了萬年魂靈，不需要再獵殺魂獸。就讓我們和平共處吧，好嗎?」

光暈收斂，先前將唐舞麟定住的龍神核心飛起，飛到了空中的萬獸台之中，唐舞麟又重新恢復了行動力。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你為什么不早點將這一切告訴我?一定有別的辦法的，一定會有別的辦法的啊!」唐舞麟松開黃金龍槍，一閃身就到了古月娜身邊，將她摟在自己懷中。

而此時的古月娜，生命氣息越來越弱，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但地的雙手依舊緊緊地抓住黃金龍槍，不讓唐舞麟將它拔出去，任由它吞噬著自己的生命力。

身為銀龍王，她自身的生命力實在是大強了，哪怕是黃金危槍，一時半刻也無法要了她的性命。

古月娜目光溫柔，看著他:「這是最好的結果，最好的解脫方式。我好累，讓我走吧。你好好地活著，你還要等著你的爸爸媽媽回來找你。好嗎?」

「不好、不好……」唐舞麟早已淚流滿面，他緊緊地抓住古月娜的手，想要將她的手拉開，可她最後的力量又豈是那么容易對抗的，無論他如何用力，也無法將她的手拿開。

「古月，你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你。你怎么能如此殘忍?你怎么忍心留下我一個人?」

古月娜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和你分別代表著魂獸與人類，只有一人能夠活下來。我早就看出，你已經下定決心要做離開的那一個，可我怎么舍得?你終究還是沒我聰明，你終究是個傻瓜。」

生命即將走向盡頭，可此時的她，笑得很甜，似乎沒有一點痛苦和遺憾。

「說你愛我。」她溫柔地說著。

「我愛你!」唐舞麟用盡全力怒吼著。

「我也愛你。」古月娜終於松開了握住黃金龍槍的雙手，因為在這一刻，她的生命力近乎消失，再不可逆。

她那已經沒有一點血色的纖細手掌，輕輕地撫在他的面龐上，她那早已暗淡的雙眸中滿是不舍與眷戀。

突然間，她的眼睛猛然瞪大。

「噗——」

黃金龍槍的另一端刺穿了他的胸膛，剎那間，他將她緊緊地摟入自己懷中，再不分彼此，再沒有了那槍桿的阻隔。

「不要啊……」她的聲音已經極其微弱，這個時候，她已經根本不可能阻止他所做的一切。

唐舞麟臉上的痛苦之色消失了，他微笑著看著她:「你怎么能舍我而去呢?你是我的妻子，我說過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她的雙手撐在他的胸膛上，試圖將他從黃金龍槍上推開，可此時的她，哪里還有力氣?

唐舞麟緊緊地摟著她，她根本沒辦法掙脫。

「舞麟，你還有爸爸媽媽，你答應過他們的，你要等他們回來啊!」

唐舞麟輕輕地搖著頭:「爸爸媽媽身邊還有姐姐，可是，你只有我。」

「舞麟……」古月娜的淚水終於涌出，她再也顧不得一切，用盡自己最後的力量，緊緊地摟住他。

唐舞麟雙腳發力，兩人就那么帶著黃金龍槍騰空而起，飛到豐空之中。他一只手接著古月娜，另一只手在空中揮動。

頓時，先前的禁銦消失了，所有人和魂獸都能夠移動了。

「舞麟——」下方響起無數悲呼聲。所有人都抬頭看著天空中這對如此相愛，卻最終以悲劇收場的情侶。

唐舞麟十分平靜:「其實，今日的一切，早在這最後一戰到來之前就已經注定。原本我是想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喚醒她，讓她給人類留一線生機，卻沒想到她會這么做。她剛才所說你們也都聽到了。唯有人類和魂獸和平共處，我們斗羅大陸才能延續下去。我希望，我們的離開能夠喚醒你們，讓你們拋卻心中的執念。」

「自大陸有生靈以來，人類與魂獸都已經因為彼此而喪失了太多的生命。希望以我們的死為這一切畫上句號，這是我最後的請求。墨藍姐、史萊克學院與唐門的諸位，拜托你們了。大明、二明兩位叔叔，如果我父母回來了，請替舞麟說一聲，怒我不孝。我沒能等到他們回來，我真的好想他們，替我向他們說一聲『爸爸、媽媽、姐姐，對不起』。」

「舞麟!」

大明和二明都已經紅了眼睛，就要飛起來。可是，天空之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著一切，任何人都無法飛起。

唐舞麟向他們搖了搖頭:「再沒有人能阻止我們在一起了。從這一刻開始，所有的責任、負擔都與我們無關，我們只屬於彼此，我的一切都只屬於我的妻子古月娜。」

說著，唐舞麟抬手在胸前一探，一枚晶瑩剔透的珠子落入他手掌中，同時，他眼中光芒一閃，先前落在地面上的那柄白銀龍槍突然化為光芒，飛到光暗斗羅龍夜月面前。

「魂獸一脈有龍神核心掌控精神種子，這柄白銀龍槍就留在史萊克學院坐鎮。唐舞麟、古月娜，拜別了。」

說到這里，他手指用力，那枚冰神珠瞬間破碎，化為大片的冰霧擴散開來，將他和古月娜吞噬，他們身上凝結出一層冰霜。

唐舞麟仰天長嘯:「金龍月語唐舞麟、銀龍舞麟古月娜，別了，斗羅大陸!」

下一瞬，他們化為一團冰霧，瞬間消失在半空之中，向北方飛射而去。

在場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天空中這一幕，無論是魂獸還是人類，心頭仿佛都有一座大山壓著一般。

銀龍斗羅古月娜，殞!

龍皇斗羅唐舞麟，殞!

無數光點在空中升騰，最終化為光暈四散紛飛，唯有那金色的身影依舊在空中馳騁。

藍軒宇和白秀秀早已淚流滿面，白秀秀更是伏在藍軒宇懷中泣不成聲。

這就是萬年前金龍月語和銀龍舞麟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那是屬於他們的世界。

凌梓晨跟在後面，也看到了這些畫面，在這所有的畫面之中，唯獨缺少了唐舞麟向古月娜求婚的那一幕。盡管她是親歷者，可此時此刻，也不禁淚流滿面。

高大的傳靈塔終於就在眼前，唐舞麟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此時此刻，傳靈塔那一邊，大量的強者涌出了傳靈塔，默默地注視著那飛來的身影。

唐舞麟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在這一瞬，曾經的種種都只是過往，他都已經放下。現在，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誰能夠阻止他做想做的事。此時此刻，他希望自己能夠真正和她在一起，再不分彼此，真正享受這個世界上的快樂。

親愛的，我來了，你准備好了嗎?

唐舞麟一直飛到距離傳靈塔總部只有千米左右的地方，於空中停了下來。

他並沒有再繼續向前，只是朝著一個方向微微一笑。

下一瞬，他的雙手緩緩在自己身體兩側抬起，頓時，他身上的金色光暈變得濃烈起來。

盡管這一刻受到萬眾矚目，有很多人都能夠通過衛星看到這一切，可對於唐舞麟來說，這一刻就只屬於他們彼此，他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眼前的人兒。

低沉的龍吟聲響起，引動著血脈變化，令那銀龍王血脈也在輕地吟昌。

他們都能清楚地感覺到彼此的心跳保持在同一個頻率。

唐舞麟能夠感受到她對他的脊戀，能夠感受到她此時激盪的心情。

他雙手於空中畫了一圈，頓時，一個巨大的金色心形光暈就那么浮現出來，以他的身體為中心，一層層心形光暈向外蔓延、擴散，層層疊疊，整個天空都變成了絢爛的金色。

一如當年!

(這本寫到最後，真的是熱淚盈眶。回憶起之前寫《斗羅大陸 第三部 龍王傳說》結尾的時候，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最艱難的時刻，一步步走過來，真的好不容易，舞麟和古月在我筆下也真的艱難。那時候我就想好了，同樣的求婚，一定會再來一次。同樣的求婚，不同的結局，祝福他們。)

(本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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