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沐浴後,秦綽穿好寢衣將頭上的玉冠取下,銅鏡光滑明亮,因著升騰的熱氣而覆上水霧。他將水霧拭去,看著自己那張臉突然覺得陌生。
而後他將寢衣撥開,頸部之下除了一些細碎的傷痕,在他左胸處,有一道被燒傷的傷疤。
那下面,曾經也是一個蝙蝠紋樣,也是被他自己用烙鐵燙成如今的模樣的。
當年不是所有人都在左手手腕上刺上這個圖案的。
他們說,蝙蝠,取個吉祥的意思,算是一種福願,再不濟真死在戰場,面容若是毀了,還能有個標記,能把屍首找回來。
那一年他十八歲,坐在高處的石頭上笑了一聲說:「我才不刺,怕死做什么,你們怎么那么多事啊。」
然後他就被人從石頭上踹了下去。
「臭小子,又皮癢了是吧?」好幾個人對他亮出了武器。
「你們單挑行不行,總是一塊兒上做什么?」他跑了幾步躲著幾個裝出要跟他打架的人。
「誰跟你單挑?」
單挑總是打不過這狂妄的人的,好在人多,他也就不敢放肆了。
最後他還是刺上了那紋樣,只是他說他才不要人幫他撿回屍體,便刺在了胸前,平日里也都遮住。
那個綁住他扒了他衣服叫人給他刺青的人,後來整個左臂都被砍斷了,所有人猙獰的死相,都一分不落在他腦海里。
到最後,誰也沒辦法留個全屍。
他看著鏡中的傷疤,閉上眼,那股血腥味道總是在他身邊揮之不去。
循劍宗。
趙掌門正看完弟子呈報上來的今日比武的行事,眼睛在謝星搖的名字上停留了一陣。
「掌門,九師姑到了。」門外弟子前來稟報。
她回神,而後便見到一身綠衣的女子持劍而來。女子素衣青衫,長劍在手,身形清瘦,生了一副艷麗樣子卻通身的清高氣質。
沉殊枝剛入江湖時,便是出了名的冷艷佳人,只是脾­性­也的確如其劍法,孤高難近。
「回來了,天­色­晚了,早點兒歇息吧。也正是時候,過兩日千鋒會便要到最後了,你也能好好看場熱鬧。」掌門笑著,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和善威嚴。
沉殊枝卻沒有多流露出什么善意,開口便問:「阿星近日如何?」
「還好。」
「她在山下遇險的事,跟師姐可有關系?」
趙掌門維持的那抹和善已經支撐不住,冷哼一聲:「你原來是因為這個才想回來看看啊,我當年既沒有再對她下手,又何必在山下對付她。」
「師姐的狠心我也不是沒見識過,不得不多疑慮,是不是借刀殺人。既如此,算我不敬,掌門看上去也累了,我也先行告退。」她行了禮便轉身離去。
前日晚上折騰了一陣,昨天又比武了一天,謝星搖難得地沒有在寅時起身,只是也沒敢睡久,她就聽到唐放在外頭叫著「師父」。
她蓬頭垢面著起身,打開門想看看這蠢徒弟是不是又把房子拆了,便見到面前清瘦的女子。
「我不在,你練功都偷懶啊,這個時辰還不起身。」沉殊枝笑著看著一臉無措的謝星搖。
她愣了愣,而後猛地上去抱住沉殊枝,差點兒把人撞倒。
「師姐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