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傷疤(1)(1 / 2)

到夕陽徹底變為黑夜,幾個心不在焉的人才把飯菜都端上桌,九樞大概是這一桌子人里看起來最高興的,給他們都倒了碗酒,自己就抱著壇子不撒手了。

方才他問了謝星搖的身份,他還不知道循劍宗出了這么大的事,聽完之後也只是摸摸謝星搖的頭說:「小甜豆別擔心,我都被自己的仇家追殺幾十年了,在黑市的懸賞額還登過頂,不照樣活著嗎?」

「你是自己作的。」秦綽淡淡說,九樞也不以為意。

九樞給謝星搖夾菜,催著她吃,自己倒是喝起酒來,盯著陶碗中還算澄凈的酒水,突然就笑了一聲。

「我自己年輕的時候,是做了不少沖動事,結仇不少,教的徒弟也這樣,哪兒都敢湊熱鬧。想當年他爹娘就是朝廷的人,戰死了,把孩子托付給我和掠影門那個死得早的,千叮嚀萬囑咐,不想叫他再跟他們一樣。」

他說著又喝了口酒,說了聲「酒不錯」,又笑著轉臉看謝星搖:「這臭小子也沒說錯,我逢賭必輸,但當年跟那個死得早的爭誰來養這個孩子,誰來當他師父。我說這么好的資質,學造器,就是白了人。後來擲骰子,我贏了,才了那孩子當徒弟。」

謝星搖吸了吸鼻子,眼眶還有些紅,給九樞倒了酒,就聽他喃喃說:「我這輩子就贏了那么一次,想來,還不如不贏,就讓他去學造器。」

「老頭,」秦綽開口,聲音略沉,「喝多了就別喝了。」

「這點兒醉什么?」九樞只是笑,「我就是悔,­干­嘛把他教成跟我一個脾氣,倔得拉不回來。當初那個臨淄王跟他相識,跟人稱兄道弟的,邀他去投軍,我嘴皮子都磨破了,非得去。好歹是他爹娘的孩子,去了也沒算丟人,可最後……是我不好,攔不住……」

謝星搖只是聽著,秦綽卻突然把筷子扣在桌上,說了聲「醉鬼」就走出了門。

她看過去,溫涼秋卻是擺擺手,叫她別管便是。

「你看,人老了說話都沒人愛聽。」九樞沖謝星搖做了個鬼臉。

「他或許只是,不愛聽喝酒的人說話,我喝醉了,他也不想跟我說話。」謝星搖勉強笑應著。

秦綽輕車熟路找到了一片開闊處,那上頭練功用的石樁和器具已經摧朽了不少。他撫摸上去,望著夜­色­四合中的山林間,眼睛里的濕潤才洶涌起來。

蔚山,其實是季如犀從小生活過的地方。

忽然他一笑,摸了摸身旁的石樁說:「回來了,就是也用不上你們了。」

那一年,他把謝星搖交給她娘之後,沒過幾個月,就在游歷時,遇到了當時正准備去南方赴任的臨淄王。

也許是少年意氣,也許是他識人不清,至少他當初是真的相信過,那個滿口清世太平的少年人,是真心想要成全一個清平世道的。酒館暢飲了兩天,也暢快交談了兩天,他在江湖上兜兜轉轉兩年之後,終於明晰了自己心中所念。

所以他答應了臨淄王,去投軍。不僅如此,因著當時南國屠戮邊境百姓的事傳來,江湖中人亦是憤慨,他一這樣說,許多人便跟隨他而去了。

可是後來他才意識到,他師父說的沒錯,他不懂朝廷的權勢形勢,哪怕每戰必勝,也遲早會害了自己。

天游山的時候,他接到的臨淄王的命令,就是讓他們途徑那里前去下個城池會合。

直到伏兵已至,軍中又有人倒戈,一時間成為眾矢之的,他都未曾想清過緣由。

那些人是沖著要他們所有人的命來的,他看到蠍女的胸膛被刺穿,她那幾只蠍子在她死後蟄著那舉刀人,卻也很快氣息奄奄被踩成爛泥。嚴繚的手,是在替他擋下刺入心臟的一槍時丟掉的。

他筋疲力盡,臉上的血污已經讓他面容難以辨別,戰後清理戰場時,南國的軍士還在提槍刺入每一具屍體。血流成河後,一把火就放在山間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