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輪轉(1 / 2)

這段日子以來,秦綽有一日做夢,記起季如犀和謝寬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那時他應好友之約,去救下一個被流放的文官。他將人救了下來,但還得找個可信賴的棲身所在,臨淄王府,就是那個文官告訴他的安全之所。

那個官員與謝寬是故交,秦綽也跟著去了臨淄王府。

那時候的謝寬二十有余的年紀,扶助君王,廣納賢才,輕徭薄賦,得了齊魯第一賢臣的名號,縱然是在江湖里,季如犀也聽過不少臨淄王愛才的事。

而他又正是最自傲的時候,本就是誰也瞧不上的年紀,把人送到臨淄王府就打算離開,可外頭官兵追捕,他嫌麻煩,想著躲兩天風聲才勉為其難住下。

他其實不那么愛聽這些憂國憂民的人坐在一處愁眉不展,對著湖水園林大發意興衰頹、壯志不酬的感嘆。他還不懂得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愁緒,他握著手里的劍,便不覺得這世上有能阻擋他的東西。

謝寬留了不少因為朝廷世家爭斗而受害的有識之士,而這些人手里,也有不少讓這世上權柄在握之人寢食難安的東西。

那日夜里,有人趁著謝寬與那群人夜游的時候來刺殺,眾人慌作一團,靠在廊道喝酒的季如犀慢慢醒轉,持劍就迎了上去。

他本沒有說自己的來歷,這一下露了底,謝寬門下一些聞曉江湖風聲的人,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想著當時風聲已過,季如犀本打算第二日就離開的,深夜里卻見到謝寬一人在他回屋的路上等著。

圍湖而游,那一夜他喝了不少酒,也總算明白了謝寬的本事,謝寬能得那些名號,的確是有叄言兩語就讓人信任的本事在的。他將少年人想要滌盪世間所有不平之事的妄念一應傾吐,也得到了足以讓他生出相惜之情的回應。

「惟願傾此生之力,能見四海昌平。」謝寬同他論起這朝中許多事時,這樣嘆息說道。

也就是那時,謝寬告訴他,自己馬上就要受命前往南疆作戰,想要季如犀相助。

如果那時候季如犀能夠意識到,一個王侯在朝野的名聲甚至隱隱要越過皇帝,所謂的有識之士或許並不是全然無罪,能想到謝寬極力勸他召集江湖人相助戰事並不是惜才敬才。

那個時候的謝寬,早就有一副為權柄而謀劃的心腸,給自己掙得名聲,籠絡江湖武人,其心可誅。

季如犀明白得太晚,真以為自己在為四海昌平而戰,卻不過是他人的棋子,還搭上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此刻的秦綽看著謝寬,總算能從他這副皮相下看到算計和步步為營,說道:「殿下的心腸,我不下作一些,實在難以撼動。」

「我在南國,還沒封王,許多年,沒聽人叫我一聲殿下了,」謝寬也笑了笑,忽而又平靜下來,「如犀,我當年也並非有意想害你們,你們是我找來的人,我何曾想你們出事?可情勢所迫……」

「情勢所迫,我們不死,你交不了投名狀,也難以有退路。畢竟那時候虞家在朝中做大,成年的皇族宗室都死了不少了,你們贏不了戰事,一定會被殺,」秦綽幫他把話說完,笑了好一陣,「就這些嗎?」

謝寬臉­色­微變,沉聲說:「人總要活命,你若是我就能自己坐以待斃去送死嗎?你覺得我如今該跪下認錯才是嗎?」

秦綽只是搖頭,輕嘆一聲,盯著謝寬的眼睛笑:「殿下知道,我以前就不愛跟人講道理,但凡打不過我的,我何必同人說道理?如今也是一樣,就算你不覺有錯也沒有­干­系。我只要你走投無路,像案板上的­肉­一樣,等著刀剮就好。」

室中寂靜,謝寬倏忽冷笑:「你門下那些人的確是招不住打的,如今我把你綁來了,你說,我拿你的命去換,總能換得你跟孫丞相早就互為來往多年的證據吧。我來這一趟,也不是來敘舊的。」他已經被南國皇帝懷疑,再不立刻拿出證據,再有有心之人挑撥兩句,就又是當年一般的險境了。

「殿下大可以試試。我料到過你會找上我,所以我也告訴了所有人,不會有人為了我的命來跟你做交易的。殿下的命,太多人想取了。」

「連那位謝長老也不會嗎?」謝寬說完這話,看到秦綽手指彎曲了幾分,便接著道,「果然,看來她會幫我這一次。想來你若出事,她會不管不顧。而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該什么都能讓一步了。」

秦綽並未答話,謝寬站起身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有你在,把她引來不是難事。將你和孫丞相暗中往來的證據拿出來,我不動她,咱們倆的賬,可以另算。」

此時屋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斷疤走進來看著秦綽,眼神卻有些不對勁,行禮道:「將軍,我們的人看到了嚴繚,不過他身邊似乎……」

「怎么了?」

「嚴繚身邊還有個秦綽。」

謝寬聞言皺了眉,突然覺得他搭在秦綽身上的那只手有些發熱,抬起了手,卻也沒發現掌心有什么異樣,再看秦綽,卻發現他的肩膀陡然瘦削了一些。

「咱們倆的賬?」聲音如初,秦綽緩緩轉過身,「殿下似乎算錯了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