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2 / 2)

裴昭珩道:「無妨,他們忽然得知此事,一時不能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賀顧沉默了一會,心道的確如此,別說外孫了,就是外孫女的肚子忽然被人搞大,二老想必都得大動肝火,何況他還是個男人……

……好在他親爹賀老侯爺還在長陽侯府後院關著玩泥巴,否則要是叫他知道了,更得直呼「家丑,家丑啊」了。

……幸好顧忌著裴昭珩的身份,還有賀顧自己是個男子這回事,言老將軍言老夫人就算生氣,也不能直接把三殿下剮了、更不能捆他上汴京府衙門求個公道。

賀顧一想到等會他還得直面外祖父外祖母的一串逼問,頓時感覺到手腳一陣發麻。

裴昭珩看他臉色迅速蔫了,猜到他在擔心什么,撫了撫他露在被褥外的手背,低聲道:「事已至此,總不好再瞞著二位長輩,待我入宮見過父皇回來,便與子環一道和他們解釋。」

賀顧咽了口唾沫,道:「我覺得他們不會等你回來才問我……」

正此刻,外頭卻忽然傳來一陣喧囂人聲,一個粗狂的男聲在遠處清晰的響起——

「恪王殿下何在?」

賀顧一怔,抬眸去看裴昭珩,他也轉頭看了看卧房外頭,面上卻恢復了那副一貫的神色淡淡,揚聲道:「本王在此處。」

賀顧拉著他的手低聲問道:「……是誰?」

裴昭珩的指腹在他掌心輕輕按了按,像是在安撫,站起身來低聲道:「應是父皇前來喚我的人,我先去去,等了了差事,再來見你。」

又從懷里摸出一個小小的紙包,放在賀顧手里,這才轉身出去。

外頭傳來裴昭珩的聲音。

「何事?」

「陛下要見王爺,還請王爺速速動身,莫再耽擱。」

「走吧。」

人聲逐漸遠去。

賀顧怔愣了一會,心里莫名覺得有點不對勁。

到底是什么事,讓陛下這么急著見三殿下?

但他就算好奇,現在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紙包,捏了兩下感覺硬硬的不知是個什么玩意,打開來卻是一愣——

竟然是個……小糖人。

……不對,說是一個,很不貼切,應該說是兩個親在一塊的小糖人。

而且這兩個小糖人,賀顧怎么看怎么眼熟,絞盡腦汁的想了半天,才忽然回憶起來,這不是當初三殿下還是「瑜兒姐姐」、他單相思時,在夜市上找人捏的那兩個小糖人的模樣嗎?

當初那糖人賀顧沒好意思拿給「瑜兒姐姐」看過,一直揣在兜里,後頭變了天天氣熱了他沒留心,全給化了,還舍不得了許久……

怎么三殿下……他……他竟然見過那兩個糖人兒么?

且還記得是什么模樣……又找人捏了一對一模一樣的回來給他……

賀小侯爺正覺得有些窩心,臉上不由自主掛上了一抹傻笑,卧房的門卻吱呀一聲響了。

賀顧一抬眼,便和領著一群丫鬟的蘭宵對了個大眼瞪小眼,兩人相顧無言片刻,蘭宵回過神來便面色大喜,立時轉身沖了出去。

「將軍、老夫人,侯爺醒了!」

賀顧還沒來得及阻攔,便聽見了蘭宵快樂的通風報信的聲音,心里頓時咯噔一聲——

果然,還沒幾息功夫,言老夫人便果真一陣風一樣沖進了卧房,也難為了她這么大一把年紀還有這樣好的腿腳。

賀小侯爺還沒回過神來,便被自家外祖母抱了個滿懷,一時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只好干笑著拍了拍她的肩,道:「外祖母,我這不是醒了么,您……」

言老夫人這才松開了他,好在她只是紅了眼眶,還不曾哭,否則賀顧便得更加手足無措了。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這么大的事,你竟從未和我與你外祖父提起過只言片語,知不知道這幾日都快叫我們老兩口替你急死了?」

賀顧縮了縮脖子,頭一次理解了言定野平日的感受,小聲道:「我……我那什么……不是也怕嚇到您二老,想著等以後……以後再……」全網首發

言老夫人怒道:「孩子都生出來了,還怕嚇著我們老兩口?你什么都不說,府里除你又沒什么管事的人,征野蘭宵這些小娃娃能替你做什么主意?」

賀顧道:「……外祖母莫氣,我錯了。」

他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言老夫人瞧著又一下子心軟了,想起他剛遭的罪,也不忍心再數落他,心里那口氣卻又順不下去,只好轉頭看著地重重地「欸」了一聲。

賀顧見她氣成這樣,感覺自己簡直大逆不道,頓時真心的悔恨了起來,生怕言老夫人這一世沒被言定野氣死,倒被他給氣出個什么好歹,趕忙去拉她的胳膊,道:「我真的錯了,您千萬別為我氣傷了身子,我也不是故意要瞞著您二老的,且當時這孩子本打算是落了的,誰想到天意弄人,陰差陽錯的就……」

言老夫人道:「行了行了,具體怎么回事,征野都跟我和你外祖父招了!你也不必再解釋了!」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賀顧一哽,心道看來征野多半是已經挨了一頓好打了……

……回頭幫他在顏姑娘面前美言兩句補償他吧。

言老將軍嘆了口氣,道:「你和三殿下,怎么就走了這條路?你們是兩個男子,且……且如今太子失勢,陛下明顯是中意了三殿下的,以後他繼承大寶,到時候你該如何自處?唉……真是冤孽。」

言老將軍想的倒是比妻子長遠,已然為自家外孫和小曾孫女坎坷的未來憂心了起來。

言老夫人卻一橫眉毛怒道:「陛下愛中意誰便中意他的就是了,與顧兒何干?難不成顧兒一個男人,還犯得著沒臉沒皮的用這個巴結他么?他一聲不吭的,便害得我的外孫遭了這樣大的罪,生孩子了,人也不見一個,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講個道理,難不成還是我們顧兒的不是了?」

「我外孫曾孫女自過我們自己的日子,難不成他還要來殺人滅口不成?」

賀顧聽得頭暈目眩,一時對言老夫人腦補的離奇劇情嘆為觀止,連忙道:「不是……三殿下不是這樣的人,以前他去言府頑,您二老不是也見過他、知道他的性情和為人的么?」

言老將軍拍了拍老伴兒的肩,道:「你這個暴脾氣,這么多年了還不見點長進,光生氣有什么用?當初你也這么和賀家鬧,可鬧出什么名堂了?」

言老夫人一時被堵的語塞,半天才哼唧道:「……我就是想著他害得顧兒受了這么大的罪,我就來氣。」

言老將軍道:「……唉,且不說我瞧著王爺對顧兒還有心,就算以後顧兒和王爺真不來往了,他是要登大位的人,是天子啊……咱們怎么開罪的起?君臣有別,你難道便不懂這道理嗎?方才竟還敢沖王爺發那樣大的火……」

言老夫人自知沒理,聽了言老將軍的話,也有些後悔,哽了半天才認了慫,小聲道:「你說的也是,不若我回去再和王爺賠罪吧……唉,都怪我這幾日擔心顧兒醒不來,急的昏了頭……」

賀顧哭笑不得,勸慰道:「三殿下不會記恨這個的,他不是那樣小肚雞腸的人。」

言老將軍卻看著他,半晌都沒說話,一雙渾濁的老眼一瞬不錯。

賀顧被他看的後背發毛,小聲道:「額……怎么了,外祖父?」

言老將軍緩緩搖了搖頭,道:「……不是那樣的人?顧兒……你還太年輕,不知道那個位置意味著什么。」

「王爺就算眼下還對你有心,中意著你,你也可以和王爺親近的不分君臣,但他日王爺……王爺換了身份,你便敢篤定、十年二十年,他都不變嗎?」

「且陛下如今還沒廢太子,雖說太子也已經是日薄西山,可困獸猶斗,這世上說不清的事太多了,我聽說這些日子朝堂上請求廢太子的折子皇上都沒搭理,可見對太子也未必就完全絕了情,王爺若有志於大位,你和王爺的這個孩子……便是他的錯處,他的軟肋,你可明白嗎,顧兒?」

賀顧一怔,他從來沒有聽過言老將軍這樣語重心長的和他剖析這些朝堂上的是非,以前雖然得外祖父教養,言老將軍也只是教他弓馬騎射、行兵布陣,他居然從來不知道外祖父看似閑雲野鶴,已然解甲只想在家過安樂日子,對這些朝堂的事卻竟還如此清楚。

賀顧一時不知如何作答,言老將軍便又道:「這個孩子你總得想個由頭,依我看,最穩妥的法子還是不要和王爺沾上任何干系,不如……就說是和外頭的女子生的,陛下瞧著仁厚,疑心卻是最重的,王爺本就倚重你,要是讓陛下知道你們是這樣的關系,你體質還異於尋常男子,竟能生育,屆時無論陛下心中的繼位人選是誰,恐怕你和這孩子……都要遭滅頂之災啊!」

言老夫人也聽得變了色,抓著丈夫的胳膊道:「這么嚴重?可是我們顧兒對朝廷、對皇上、對三殿下都是忠心耿耿的呀,而且也沒什么旁的錯處,難道這樣皇上就要容不下顧兒了么?」

言老將軍閉了閉目道:「我當年追隨先帝,是親眼看著如今的皇上……如何不動聲色的殺出重圍,又一個一個的收拾了他的兄弟的,倘若不夠狠心,如何坐得上這個位置?」

言老夫人道:「那可怎么辦?」

賀顧道:「外祖父說的有道理,但是三殿下的性情我清楚,他與皇上、與太子都是不同的,您二位信我一回,我絕沒有看錯人。」

又道:「且……這孩子的事,殿下想必也會瞞著皇上,只要皇上那關過了,三殿下不會如何我、也不會如何言家的。」

言老將軍搖搖頭,道:「那可說不准,世上哪有不變的人?顧兒又怎么知道?」

賀顧一怔,本能的就想回一句——

我就是知道。

幸好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口。

他腦海里沒來由的想起了醒來前的那個夢——

又是醒了以後不會忘記內容的夢,和當初在「心想事成玉」中的夢一樣。

那些畫面、那些事、夢里的三殿下,就真的只是一個夢嗎?

賀顧正有些愣怔出神,言老將軍道:「罷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謹慎行事,便說孩子是和外頭女子生的,她娘難產去了也就是了,陛下應當不會多想,也不會細究,只要先把陛下這一關過了,後頭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賀顧道:「外祖父想的周到,那便這么辦吧。」

言老夫人想不明白這些亂七八糟的干系,聞言也樂得不想了,看著賀顧道:「顧兒身上還疼嗎?」

賀顧道:「不疼。」

言老夫人道:「是么?顏姑娘說……開了腹,怎么卻竟然不疼嗎?」

又雙手合十對天揖了揖:「顏姑娘真是天上下凡的菩薩,老天保佑讓咱們家遇上了她這樣的醫仙,治好了頌兒,如今又救了顧兒和孩子的命,回頭一定要重重謝過人家。」

賀顧有些哭笑不得,道:「那……那外祖父祖母,是接受我和三殿下的事了么……?」

越說聲音越小。

言老夫人和言老將軍對視一眼,轉頭看他,嘆了一口氣道:「你倆把孩子都生出來了,便是我和你外祖父再不接受,又有什么用?」

賀顧一哽,頓時感覺自己仿佛成了不聽管教私會外男的叛逆閨閣小姐,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呃……殿下說回頭會來和外祖父外祖母賠罪的。」

言老夫人搖頭道:「我們老兩口可當不起王爺賠罪,只要他以後別忽然要殺我外孫和曾孫女滅口,我也千恩萬謝了。」

賀顧沉默了一會,道:「外祖母,我真的很喜歡三殿下。」

言老夫人一怔,沒想到他忽然來這么一出,頓時也有點尷尬,道:「行了行了,我以後待他和氣些就是了,外祖母知道你喜歡他……」

否則也不能心甘情願給人家生孩子就是了。

賀顧想起前事,也不知道征野都跟他們交代了多少,他們又有沒有猜到「長公主」便是三殿下扮的這事,不過眼下既然沒問,想必多半是沒猜到的,他也樂得清閑不去解釋。

畢竟這事牽扯太多,不知道反倒是件好事。

言老夫人道:「對了,你還沒見過你閨女,我叫人抱來給你看看。」

果真轉頭吩咐曲嬤嬤:「阿曲,你去把小丫頭抱來。」

賀顧聞言有點緊張,兩輩子了他還是第一次為人父,雖說這個「父」可能和其他父親可能不太一樣,但心里卻還是期待的。

聽言老夫人這么說,忍不住笑道:「外祖母便叫她小丫頭嗎?」

言老夫人道:「還沒有名字,可不就是個小丫頭么?唔……也不對……你妹妹就是小丫頭了,這個該是小小丫頭。」

賀顧道:「有名字了,我之前便想了個乳名,叫雙雙。」

言老夫人聞言一怔,道:「雙雙……?這乳名倒還順耳,那大名呢?」

賀顧道:「大名還沒想好。」

言老將軍沉吟片刻,道:「不如叫寶音吧。」

賀顧有些訝異,沒想到他一向正經的外祖父會對這個發表意見,言老夫人摸了摸下巴,道:「寶音……這是個好名字,丫頭生下來哭的那樣大聲,一聽就知道一輩子都順順當當、平平安安,可不就是寶音嗎,這名字好,這名字好!」

言老夫人想了想,對言老將軍又道:「不過這也只是你的意見,三王爺……他畢竟也是雙雙的另一個父親,顧兒既然還對人家有情,又沒有恩斷義絕,那不也該問問王爺的意思。」

賀顧聽得莫名有些尷尬,心道外祖母剛才還一副看不順眼三殿下的模樣,這就開始替他

考慮起來了,真是……

他道:「這事以後再說吧,也不著急。」

外頭曲嬤嬤卻已經抱著一個小小的襁褓進來了。

賀顧剛一看見那肉團子一般皺巴巴的臉,心里就咯噔一聲,暗道難怪三殿下說沒看清——

畢竟也是自己閨女,總不好明說丑的很吧。

長得不像三殿下也就算了,怎么還能丑成這樣。

以後誰能對這么丑的一個小黑猴子一見鍾情呢?

賀小侯爺不由得有些為閨女十八年後的感情生活感到一絲憂心。

曲嬤嬤笑道:「還這么點小,就能喝好多奶了,昨天乳娘還跟我說,被她嘬的疼呢!可見身子健壯。」

言老夫人聞言,一邊接過襁褓一邊笑道:「這就對了,和顧兒小時候一模一樣,是咱們家的孩子!」

賀小侯爺抬手小心翼翼的用食指指腹輕輕碰了碰閨女的臉,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嘴角已經勾了起來。

……算了算了,丑就丑點吧,反正她兩個爹俊俏成這樣,日後也是可以變相的傲視群芳的。

公主府里一片和樂融融,暫且不提,此刻的攬政殿氣氛卻有些冷凝。

皇帝把折子「啪」一聲摔在御案上,怒道:「你的翅膀是硬了,這么大的事做了便做了?竟然事先不和朕打一點招呼?」

裴昭珩跪在殿下,垂眸答道:「兒臣不敢違逆父皇的意思,只是楊問秉陽奉陰違、私扣兵馬、意圖謀反犯上,被兒臣抓了個正著,這么大的罪過,兒臣不敢留此賊人繼續掌管承河數萬兵馬,情急之下,這才先斬後奏。」

「還請父皇責罰。」

皇帝一愣,道:「你說什么?楊問秉私扣兵馬?意圖謀反犯上?這怎么可能?」

裴昭珩道:「人已帶回來了,罪證確鑿、父皇一看便知。」

語罷從袖口摸出一份書信,交給王忠祿呈了上去。

皇帝拆開信箋一看,不到半晌功夫已然面色大變,聲音有些嘶啞,道:「……這都是真的?楊問秉……他是什么時候和元兒……」

裴昭珩卻只垂目不語。

皇帝捏著那封信出神了半天,才又重新把目光落回他的身上,低聲問:「此事……珩兒又是怎么察覺的?」

裴昭珩道:「兒臣在刑部審訊時,聽宣和門大破那日被俘的叛軍提過,救駕援軍攻破宣和門時,張英凱來回問過數遍『楊將軍的人馬可到了』,便起了疑心,剛讓人去查,就抓了楊問秉一個現行。」

皇帝深深的看著他,半晌,才道:「……果真如此?」

裴昭珩道:「不敢欺瞞父皇。」

皇帝沉默了良久,道:「來人!去把楊問秉帶進來!」w.,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