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第 117 章(1 / 2)

賀顧一怔, 心想……

好像還真是不太像。

「駙馬都尉,位在侯爵之下,伯爵之上, 一旦受封,足以算得上京中一等一的貴戚,卻無一點實權,便是能有一二差事,頂多也是陛下看在公主的份上, 給些無關痛癢、主持禮祭之類的瑣事, 若是就為了做個駙馬都尉, 陛下何必今天又是文試, 又是武試,定下如此高的標准,豈不浪費?」

「今日內廷司的考察內容,我倒覺得,像是想讓我們知難而退。」

賀顧撓撓鼻子,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但陛下畢竟是長公主殿下的親爹, 殿下又自小備受愛重, 陛下不想她明珠暗投, 我覺得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你看今日, 長公主殿下駁斥那個姓趙的,將他文章不足之處說的一針見血, 殿下這般才貌雙全、神仙樣的女子, 若是許了綉花枕頭一包草,連幾句簡單經義都解不明白的蠢貨,豈不是太委屈了么?」

賀顧說到此處, 臉上又開始出現了那種近乎於兩眼放光的表情,王沐川見了,心中簡直犯堵,瞬間不想搭理他了。

征野也覺得自家世子爺,最近有些太過於春光燦爛了,眼下王家二公子在,竟也不收斂一些,不由得有些尷尬,趕緊干咳了一聲,想叫賀小侯爺在外人面前稍稍克制一些。

他又哪里知道,賀小侯爺這可不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人情竇初開,他這是老房子著火了,燒的那叫一個生猛,哪有那么容易澆滅?

王沐川好話說盡,見賀顧還是油鹽不進,盲目樂觀,也只得閉了嘴。

只馬車到了王家宅邸門前,下馬車前他才深深看了一眼賀顧,問:「萬一陛下不賜婚,你要如何?」

賀顧道:「怎么可能,天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還能誑我一個毛頭小子么?」

王沐川叫他這幅冥頑不靈的模樣,氣的牙關都緊了,他腮幫子抖了抖,冷哼了一聲,躍下馬車走了。

連賀顧那句「改日再見」都沒聽完,背影十分無情。

賀顧莫名其妙,看了看征野,道:「他這是吃錯什么葯了?」

征野干笑一聲,道:「王二公子不是一向如此的么?」

賀顧道:「也是哦。」

便不多想王沐川究竟搭錯哪根筋了。

只是剛才他說的話,倒叫賀顧深思了一下:若是陛下不把長公主許配給他怎么辦?

其實上輩子賀顧和長公主的婚事雖然沒成,二人還是有幾分緣分的。

或者說,他和長公主的親弟弟三皇子裴昭珩,還是有幾分緣分的……

當初太子登基後,在金陵養病的三皇子受封為恪王,恪王與二皇子裴昭臨不一樣,賀顧記憶里,恪王殿下是個十分與世無爭的人,聽說他七八歲得了哮症,受不得北方天寒,便送去了金陵養病,一養便是二十來年。

按理來說,恪王這樣從小長在京外的皇子,即便他是小陳皇後所出,也畢竟沒在皇帝膝下長大,若論與君父的感情,肯定是遠遠比不得太子的,在太子登基前,他也沒對太子產生過什么威脅。

更遑論上一世,太子在賀顧與一眾擁立之臣的輔佐之下,登基後又殺了二皇子裴昭臨,他這皇位本是穩若泰山的,可惜最後,他卻仍是給恪王安了個「大不敬」的罪名,叫賀顧親自前往金陵恪王府,將他押解回京。

雖說是吩咐了押解回京,新帝那時卻私下特意囑咐了賀顧:「倘若恪王有不臣之意,可就地格殺,無需奏請。」

賀顧跟隨他多年,當然知道他這話是什么意思,新帝想要斬草除根,卻不願意自己臟了手,便讓賀顧這把刀去,話不必說的太明,刀心里當然也清楚。

這位太子,可並不像一眾大臣,多年以來,以為的那樣仁厚賢德,太子的猜忌之心,可一點也不比他的皇父輕,甚至……還要更甚幾分。

除了恪王也是皇後所出這個原因以外,還有一層關系在——

恪王與長公主是雙生子。

在大越朝,雙生子並非是什么詳兆,尤其是皇後所出的雙生子,更為司天監視為不祥。

畢竟國無二主,天無二日,倘若其中一個將來為帝,試問外面有一個和皇帝相貌完全一樣的親王兄弟在,龍椅上的君王,如何能安枕而眠?

雙生子只留其一,一直是未曾明言,但所有人,卻又都心知肚明的規矩。

好在長公主和三皇子姐弟倆,雖為雙生子,卻是兄妹,並非同性,儲位也沒有落在三皇子身上,兄妹兩個,這才俱都保全了。

只可惜司天監那群神棍實在可惡,從長公主和三皇子降生,就沒少旁敲側擊的明示暗示雙生子不祥,又整日唧唧歪歪說什么夜觀天象,雙生子恐怕會妨害東宮儲君,搞得皇帝當年,也是十分不勝其煩。

是故三皇子會被送去金陵養病,倒也不全是因為體弱,也有一層眾臣心知肚明的原因——

怕他真會如司天監所言那般,妨了太子殿下罷了。

對一個承平日久的王朝來說,無論是高門勛貴、還是清流世家,沒有什么比江山穩固更重要的了。

不穩定因素還是排除了的好。

只是賀顧跟隨太子多年,也知道司天監的人,不止是因著為了國朝考慮一個原因這么說,真要深究……

不過是他們也不敢和太子的親舅舅,陳大人作對罷了。

賀顧前腳剛奉命前往金陵,抵達恪王府時,卻並沒有見到恪王,那時好像是因為……

賀顧坐在馬車里,想及此處,忽然憶起了什么,瞳孔驟然放大。

重生後他一直無意識的,不願去回憶那些實在算不得愉快的前塵往事,但此刻事關長公主,他卻想起來了——

因為那時恪王得到消息,說親姐姐長公主,不知緣何在京中暴病而亡,恪王府的下人說,就在他到金陵的前一天,恪王已經啟程前往汴京,回去給姐姐奔喪了。

那時賀顧撲了個空,只得又帶著手下,快馬加鞭原路往回趕,最後終於在京郊追上了恪王。

賀顧知道皇帝特意私下囑咐他,便是暗示他尋個由頭,直接在路上了結了這個禍患,若是真的將他押解回京,再想在京中殺了恪王,文武百官御史台納諫,只會麻煩重重。

但這一次,賀顧卻鬼使神差的沒能下手。

這也是上一世賀顧第一次沒有聽從太子的命令,也是因為這一次明面順從,實則抗旨,太子終於開始對他產生了忌憚之心。

賀顧追上恪王時,恪王輕騎簡從,一身黑衣,帶了頂帷帽,侍從只說恪王殿下有哮症,汴京又正值三九,殿下受不得天冷風大,只能以帷帽遮擋。

恪王竟然一見之下,便猜出了賀顧的來意,問他:「侯爺可是來拿本王的?」

賀顧沉默著沒回答。

他不回答,恪王也不惱,只淡淡道:「或者說,侯爺是奉皇兄之命,來取我性命?」

賀顧被他道破來意,卻松開了掌心攥著的長刀刀柄。

……曾經的三皇子,現在的恪王殿下看起來實在羸弱,完全不像是能威脅帝位之人。

太子登基後,已然是想法子弄死了繼皇後,二皇子和其生母元貴妃這對母子,也一起上了路。

如今只剩下這么一個病弱的兄弟,竟也要趕盡殺絕。

賀顧看著帶著帷帽,在雪中不住輕咳的恪王,新帝的多疑和狠戾,第一次讓賀顧心中產生了幾分畏懼。

他不由得開始想,日後新帝坐穩了皇位——

又會不會對他這個,有著從龍之功,手握重兵的臣屬露出獠牙?

賀顧沉默良久,道:「新皇登基,王爺卻未曾在三十日內上奏賀表,已被眾臣參劾王爺大不敬之罪,我不過是奉命押解王爺回京,聽候發落罷了。」

恪王似乎愣了愣。

「你不殺我?」

賀顧的唇在寒風中有些干裂,只道:「王爺多心了。」

賀顧便這么押送著恪王回了京,長刀刀柄攥了整整一路,卻始終未曾出鞘,等到了京城,大雪紛飛的三九寒天里,人人露出的鼻子耳朵都凍得通紅,可他手心里的汗水,卻竟然多到讓他握不穩刀柄。

刀,還是未曾出鞘。

賀顧這一路心中糾結著,口上卻和恪王攀談了不少,一談之下,他才發現這位一直留在金陵的病弱王爺,竟然也是個見地不俗,頗有才學之人。

賀侯爺甚至發現,他和恪王二人在許多事上的觀點,都十分相似,一時竟然還有些相見恨晚的感覺。

若是他沒有這副病弱身軀,太子的皇位,恐怕就不止要和裴昭臨相爭了——

賀顧想及此處,才猛然想起,這人可是他所追隨主君,如今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卻和人家無話不談,相見恨晚,不由得失笑。

心中暗覺有些諷刺。

恪王畢竟是皇族,盡管被問罪,但朝廷還未發落,也不能苛待,旨意下來前,只需將他在京中的別院圈禁,重兵把守,無詔不得出。

賀顧送他進那別院前,恪王在帷帽下微微低了低頭。

賀顧這才發現他在看自己握著刀柄的右手。

「啪嗒」。

一滴剔透汗珠從他虎口落了出去,落在積的厚厚的雪地上,硬生生砸出一個被融化了的小坑。

賀顧卻松開了刀柄。

恪王頓了頓,道:「……今日之恩,本王必當永生不忘。」

賀顧自嘲的笑了笑,道:「王爺言重了,顧不過奉命而為,於王爺何恩之有?」

他轉身正要離去,恪王卻在他身後又低聲喊了一句。

「……子環。」

賀顧頓住了腳步,心中一時有些五味雜陳。

何其可笑……他少年與太子相交,如今太子登基為帝,再叫他的字,他只覺得遍體生寒,可押解恪王回京不過短短兩日,恪王叫他的字,他卻覺得如此自然。

賀顧頓下了腳步,並沒回頭。

「王爺還有何事?」

「……」恪王沉默了一會,聲音低的只有他們二人能聽得見,「……我皇兄並非值得追隨之人,子環好自珍重。」

賀顧輕笑一聲,道:「王爺此言,不覺得太過於交淺言深了嗎?」

恪王卻沒有因為他帶著譏諷的這句話著惱,反而又補了一句:「……他日若有機會,你能將兵權交還皇兄,勿要戀權,性命為重,盡早下野。」

賀顧卻只是輕聲哂笑,微微搖了搖頭,他轉身躍上馬背,一勒韁繩,看著恪王道:「王爺還是多為自己操心,好自珍重吧。」

語畢雙腿夾了夾馬腹,策馬帶著浩浩盪盪的一隊人馬離去。

天地相交,白茫茫一片,恪王看著他的背影離去,雪地上卻只剩下長長一串斑駁的馬蹄印。

「駙馬都尉,位在侯爵之下,伯爵之上,一旦受封,足以算得上京中一等一的貴戚,卻無一點實權,便是能有一二差事,頂多也是陛下看在公主的份上,給些無關痛癢、主持禮祭之類的瑣事,若是就為了做個駙馬都尉,陛下何必今天又是文試,又是武試,定下如此高的標准,豈不浪費?」

「今日內廷司的考察內容,我倒覺得,像是想讓我們知難而退。」

賀顧撓撓鼻子,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但陛下畢竟是長公主殿下的親爹,殿下又自小備受愛重,陛下不想她明珠暗投,我覺得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你看今日,長公主殿下駁斥那個姓趙的,將他文章不足之處說的一針見血,殿下這般才貌雙全、神仙樣的女子,若是許了綉花枕頭一包草,連幾句簡單經義都解不明白的蠢貨,豈不是太委屈了么?」

賀顧說到此處,臉上又開始出現了那種近乎於兩眼放光的表情,王沐川見了,心中簡直犯堵,瞬間不想搭理他了。

征野也覺得自家世子爺,最近有些太過於春光燦爛了,眼下王家二公子在,竟也不收斂一些,不由得有些尷尬,趕緊干咳了一聲,想叫賀小侯爺在外人面前稍稍克制一些。

他又哪里知道,賀小侯爺這可不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人情竇初開,他這是老房子著火了,燒的那叫一個生猛,哪有那么容易澆滅?

王沐川好話說盡,見賀顧還是油鹽不進,盲目樂觀,也只得閉了嘴。

只馬車到了王家宅邸門前,下馬車前他才深深看了一眼賀顧,問:「萬一陛下不賜婚,你要如何?」

賀顧道:「怎么可能,天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還能誑我一個毛頭小子么?」

王沐川叫他這幅冥頑不靈的模樣,氣的牙關都緊了,他腮幫子抖了抖,冷哼了一聲,躍下馬車走了。

連賀顧那句「改日再見」都沒聽完,背影十分無情。

賀顧莫名其妙,看了看征野,道:「他這是吃錯什么葯了?」

征野干笑一聲,道:「王二公子不是一向如此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