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 130 章(1 / 2)

「朕不是問你敢不敢, 朕是問你……有沒有?」

「……」

「……父皇身為九五至尊、天下共主,需要顧及思量之事良多,便是疏忽間力有不逮, 亦非您所願,兒臣明白父皇的難處,並不曾心生怨懟。」

皇帝聽了他的話,沉默了良久,最後只道:「你不必安慰朕, 當初你皇姐和你母後的事……說到底, 是朕太過疏忽……如今她這幅樣子……也是因著朕的不是。」

「珩兒……你是朕的孩子里最懂事的, 卻也是朕最對不住的, 當初若不是你急中生智……你母後如今……如今……」

皇帝說到這里,嗓音干澀到幾乎難以為繼,那張本來只是生了細密皺紋的臉,卻像是驟然間老了十多歲。

「當初之事已過去多年,父皇不必如此介懷。」

「朕如何能不介懷?」

皇帝忽然劇烈的咳了兩聲,他伸手扶住了樹干, 低聲道, 「你本是朕的三個兒子里, 最聰慧、天資最高、也最懂事的那個, 卻因朕之過, 受了這許多年的委屈,若非有你母後和皇姐之事, 你又何須……」

「兒臣並未覺得自己受了委屈。」

「只要母後鳳體安康, 能侍奉父皇母後膝下,兒臣已覺滿足,亦從未生過一絲一毫怨懟之心。」

皇帝聽了他的話, 嘆道:「……你是個淳孝的孩子,朕又何嘗不知?」

「但你畢竟不是女兒身,也不可能做一輩子你姐姐的替身,總有一日……」

長公主沉聲道:「兒臣跟著父皇前來,正是為了此事。」

「母後的病,太醫院調養多年,直到近年,才稍好一些,可昨晚與今日,卻又接連發病,想來多半是因為憂心兒臣的婚事,才會如此,若再這樣下去,兒臣實在心中難安。」

「這些年來母後安排的婚事,父皇已替兒臣推拒過多次,然則幾次三番下來,母後卻始終不曾釋懷,至今還在掛心於此。

「既如此,倒不如遂了母後的心願……成婚吧。」

皇帝徹底被他這番話搞得愣住了,半晌他才回過神來,瞳孔微微放大,喝道:「你這傻孩子,瞎說什么胡話?!你與他們同為男子,如何成婚?」

「前朝的儀清公主,被先帝指婚於文英殿大學士劉崇之子劉茂,公主不喜劉茂,二人成婚多年,始終未曾同榻而眠,更無子嗣,也一樣相敬如賓到老了。」

「兒臣與駙馬,只需如此,並非什么難事。」

皇帝嘴唇顫了顫,道:「這怎么行……你們兩個男子,若真如此……子嗣又該怎么辦?」

長公主沉默了一會,道:「讓他納妾便是了,妾室自然會為駙馬留下子嗣,不會叫他家中絕後。」

皇帝低聲喝道:「朕說的不是駙馬!是你!」

「……」

「父皇有大哥、二哥,二位兄長都能為皇室留下子息,總不會缺我一個,但母後……她如今卻只有兒臣一個孩子了,還請父皇允准兒臣所求。」

皇帝聽了他的話,胸膛急促起伏,半晌才閉目,低嘆道:「造孽,造孽啊……」

「……還請父皇允准。」

皇帝猛然睜開了眼定定看著長公主,他目色不知為何,忽然變得十分幽深:「朕問你,你就沒有一點不甘心嗎?」

「你大哥雖是元後所出,可你與他同為朕的嫡子,如今他主位東宮,你卻可能連自己的子嗣也留不下……你便真的不曾有一絲一毫的不甘心嗎?」

長公主跪下,對皇帝叩了個頭,抬起頭來定定道:「父皇聖裁,皇兄是父皇親自冊封的儲君,多年來皇兄賢德有目共睹,滿朝文武亦對皇兄交口稱贊,兒臣既不曾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非分之想。」

「……你當真是這么想的?」——

與此同時,賀顧與王沐川,陸歸寧剛剛踏出宮門。

同帶他們出來的內官稍作寒暄答謝,看著他們轉身回去。

三人站在宮門前,陸歸寧朝賀顧抱拳道:「今日校場上賀賢弟風采,真叫人一見之下難以忘俗,還要恭喜賢弟武試奪魁,想來不日長陽候府便能接到陛下賜婚的聖旨了。」

賀顧心中飄飄然,索性也不惺惺作態的謙虛了,十分大方的燦然一笑,抱拳回以一禮,道:「同喜同喜,回頭一定請陸兄喝喜酒。」

王沐川:「……」

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由得開始思考半個時辰前,這兩個人還在校場相爭,究竟是不是他的錯覺了。

他涼涼看了這二人一眼,道:「陸兄似乎對駙馬之位,不甚有意?」

陸歸寧哈哈一笑:「叫王二公子看出來了,我本也是收到了皇後娘娘的帖子,想到殿下之前定下的親事俱都沒能成,一時好奇心起,就想來看看,長公主殿下究竟長成了副什么模樣。」

賀顧聽得眉頭一皺,剛才還抱拳的手驟然收了回去,冷道:「殿下自然是風華絕代,一等一的美人了,之前那些個退婚的,是他們自己有眼無珠,與殿下的相貌有什么關系?」

陸歸寧剛才還看他笑容滿面,也不知他說錯了什么話,這長陽侯府的小侯爺突然就黑了臉,將他好一頓懟,一時也十分摸不著頭腦。

只得摸了摸鼻子,有點尷尬的干笑道:「自然,自然,長公主殿下金枝玉葉,自然風華絕代,呃……陸某家中父母還在等,與二位既不同路,便先告辭了。」

王沐川點頭,賀顧卻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了聲,道:「不送。」

便看著陸歸寧爬上馬車走了。

長陽候府和王家在一條街上,只隔了一堵牆,賀顧便索性邀了王沐川同乘馬車一道回去。

侯府馬車十分寬敞,內廂便是坐了賀顧、王沐川、征野三人,卻也並不擁擠。

馬車一跑起來,征野終於忍不住了,看著賀顧咽了口唾沫,問道:「爺,今日怎么樣了?」

賀顧笑的得意,一時也顧不上王二哥在邊上,答道:「當然十拿九穩了。」

征野睜圓了眼睛:「真的?!」

賀顧還沒回征野的話,王沐川卻忽然問了句:「你為何突然生了做駙馬的心?」

賀顧被他問得一愣,王二公子眉頭卻更加緊鎖,又追問道:「以你才學家世,將來必然大有可為,我本以為你今日前來應選,是你繼母使壞,但方才見你在校場上,卻分明是真心爭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賀顧想了想,覺得跟王二沒必要拐彎抹角的打機鋒,干脆直接大喇喇的說了實話,道:「沒怎么回事,就是我見色起意,對殿下一見鍾情了。」

他如此坦誠,倒叫王沐川怔住了。

「你……你可知你一旦做了駙馬,將來……」

賀顧道:「我知道,將來便科舉無望,也不能掌兵干政。」

王沐川蹙眉道:「那你還……」

「我與二哥不同,我又沒二哥那么好的才華學問,科舉便是能考,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考出個名堂,至於掌兵干政……如今大越海晏河清,四海升平,能有什么需要用兵的地方?便是真有,朝中人才濟濟,哪里就缺我這么個毛頭小子了,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兜里摸了瓜子出來嗑,王沐川看著他這副模樣,眉頭已經快擰成一團了。

「那你便不為自己考慮了嗎?」

賀顧奇道:「考慮啊,我怎么沒為自己考慮呢,我要是不為自己考慮,作甚還要去爭我喜歡的女子?」

王沐川:「……」

賀顧看出他擔心什么,拍了拍他的肩,道:「二哥不必為我擔心,我家這種勛貴門第,便是只啃老本,也能啃他個天荒地老,就算我沒什么出息,賀家不是還有我弟弟嗎?」

何況若是做了駙馬,他就算想餓死,宮中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吃軟飯他不香嗎?

而且還是長公主殿下的軟飯。

王沐川道:「你弟弟?不是你那繼母的兒子,他……」

賀顧道:「她娘是他娘,他是他,誠弟秉性純良,不像他娘。」

王沐川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

賀顧心道他可不僅知道這個,還知道王沐川下次春闈,就能金榜題名,王家大哥大嫂下一胎是個漂亮閨女,十多年後還鬧著要嫁給他……

嘴上卻只嫌棄道:「二哥,你今天怎么話這么多?」

他只是隨口一說,誰想王二哥沉默了一會,突然道:「你難道沒看出來嗎?」

「陛下是不會為你和長公主殿下賜婚的。」

長公主語氣里終於微微帶上了點無奈:「母後……畫像豈能看出人品才學?」

皇後愣了愣:「吳公公說,送畫像來前,他已特意遣人去查過了,並無不妥。」

「前朝便有公主選親,內官收受賄金,向宮中舉薦行賄之人的先例,內官的話恐怕未必可信。」

她話音剛落,旁邊一直站著大氣不敢出的吳公公就被嚇得膝蓋一軟,立刻跪下了。

他連連磕頭告饒道:「還請長公主殿下明鑒,還請殿下明鑒啊!」

「老奴奉娘娘之命,整理京畿所有適齡官家子弟的名目與畫像,全都是按照皇後娘娘的吩咐,只挑才學品貌俱佳的,便是樣樣都好、哪怕有一丁點的污點都不敢取,深怕誤了殿下終身大事,從頭到尾都盡心盡力,豈敢行收受賄賂這等膽大包天之事啊!」

長公主在皇後身畔的長椅上坐下,侍立在側的小宮女立刻很有眼色的把早早就備好、溫度適宜的茶遞了過去,她垂眸接過茶杯,杯蓋輕輕撥了撥,聲音聽起來沒什么情緒。

「吳公公在母後身邊當差,日子也不短了,若非我今日回宮途中,親眼見到這位長陽候家的世子從城南花月樓里出來,自然也不會疑你。」

皇後驚的猛然站起身,道:「什么?花月樓?」

吳公公也如遭雷擊,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一張老臉哆哆嗦嗦道:「這……這這怎么可能呢……」

「這話本該我問你。」她淡淡道,「母後命你選人,你便選出一個流連於花街柳巷的紈絝回來交差?」

「吳公公究竟是老眼昏花了,還是長陽侯府給你塞了銀子?」

吳公公被她這話嚇得差點沒厥過去,他心知這位長公主對於皇後身邊生了異心的宮人,懲治起來有多狠,若是真的被公主誤會,恐怕不但他內廷司掌事的位置保不住,還得吃好一頓苦頭。

越想越怕,忙苦著臉替自己辯解:「殿下!老奴真的不曾撒謊!」

「這……這長陽侯府的賀世子,他父親賀侯爺剛剛從承河平亂歸京,是聖上也器重的良將,賀世子的外祖父又是當年先帝爺在時,有過勤王之功的言老將軍。世子的弓馬騎射自小就得了賀侯爺與言將軍教導,在整個汴京的勛貴子弟里,他說第二絕沒人敢稱第一啊。」

「老奴也是聽了賀世子的才名,才會遞了他的畫像到娘娘跟前,賀世子往日里名聲並無不妥,老奴也不知道他錯了哪根筋,突然就要往那花街柳巷里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