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第 133 章(1 / 2)

「小的不知, 但……」

小廝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但這位公公,帶來了好多好多賞賜,眼下都已快擺滿府門前半條街了, 真是好大的派頭。」

賀南豐其實剛一問出口,就立刻猜出了來人是誰。

來傳旨,又還有賞賜,必然是皇帝皇後身邊近侍,姓王, 那肯定是陛下身邊的內務司掌印太監, 王忠祿了。

賀顧才剛選完駙馬回來, 宮中立刻就遣了陛下身邊的內官, 親自來傳旨,還帶了豐厚賞賜……

為何而來,簡直不要太好猜。

賀顧也不傻,立刻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了,當即便把還跪在地上的賀誠和哭哭啼啼的萬姝兒,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蹭的一下站起身來, 看著那小廝, 追問道:「真的?!」

賀顧倒不是不敢相信, 只是眼下, 天都已然半黑了, 離宮門落鑰,估摸著也只有一個時辰不到。

往日里, 宮中便是傳旨, 也不會這么晚。

可見今日陛下選完駙馬,對他應該很中意吧……?

否則,也不會如此迫不及待的讓王內官, 趕在今日來傳旨了。

賀南豐卻在心中叫苦,他暗嘆了一聲,心想也罷,許是長陽侯府的運數合該如此。

人事已盡,天命躲不過,那也沒辦法。

又想起若不是萬姝兒不安分,這倒霉事,也不能落到他長陽候府頭上,低頭寒聲道:「我今日不將你送官,那是念在誠兒的情份上,從今日起,府中庶務你便不要再管了,自己回你院里去禁足,我一日不許你出來,你就一日不得踏出院門一步。」

又指著堂下,跪著的王管事,沉聲喝道:「來人!將這人給我捆了,送到汴京府去,這刁奴侵占主家田產鋪子,便交由府尹大人,按本朝律例處置,日後是死是活,和我長陽侯府再無一絲關系。」

門外果然聞訊沖進來兩個膀大腰圓的家仆,壓著那惶然無措、連連告饒的王管事出去了。

賀南豐站起身,走到剩下的幾個賬房先生身邊。

「至於你們幾個,限你們三日之內,將以前夫人的陪嫁理出來,田庄地憑、門鋪契書,一樣不得少,若做不到,便和王管事一齊在卞京府衙門,等著府尹大人審訊吧!」

那幾個賬房先生,眼見王管事被拖出去,早已嚇破了膽,哪里還敢有異議,紛紛磕頭應是。

賀南豐這才把目光轉向了顯然已經心不在焉的兒子身上,道:「隨為父去接旨。」

賀顧終於等到他這句話,自然不可能拒絕。

父子倆相繼踏出正廳房門,征野轉頭看了看還跪在地上面色怔愣、形容狼狽的萬氏,暗自呸了一聲,罵了句活該,便立刻跟上賀顧離去了。

賀顧此刻卻覺得有些奇怪,他正在琢磨,即便宮中相中了他,賜婚的旨意,來的應該也不會這么快啊。

長公主殿下是陛下的嫡長女,又素得愛重,娘娘更是疼的如同心肝兒肉一般,她的婚事,斷不可能草率定下,起碼也得叫司天監選好良辰吉日,內廷、內務二司再打點好公主大婚節儀,才能走到宣旨這一步。

但等賀顧親眼看到那從侯府門前,直直延伸到了長街盡頭的賞賜車馬隊伍,還是不由得被這陣仗給唬住了。

前院的茶廳雖叫茶廳,其實都沒進到侯府一道門里,只是前院大門旁,一個搭了牽牛花架的小廊。

賀顧遠遠就看見了廊下的王內官,他身著一件圓領小青袍,跨坐在廊下石凳上,端著一盞青瓷茶杯,正閉目細細品味。

……若不是賀顧心知肚明,前院能奉的不會是啥好茶,看王公公這幅陶醉神色,他險些都要以為王忠祿手里,真是什么上好貢茶了。

賀南豐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拱手一揖道:「家中臨時有些瑣事耽擱,叫內官等得久了,萬望勿怪。」

王忠祿睜開眼,將那茶杯慢條斯理的放回廊下小桌上,站起身道:「侯爺還是如此多禮,是咱家今日來的突然,又豈能因此怪罪於侯爺?」

賀南豐道:「我聽下人說,內官為傳旨而來,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王忠祿道:「侯爺誤會了,咱家這趟前來,雖確是奉天子之命,但陛下並無什么旨意,只是遣咱家,來給小侯爺送些賞賜罷了。」

賀南豐與賀顧俱是一愣。

王忠祿終於清了清嗓子,道:「傳陛下口諭——」

「長陽侯世子賀顧,端文有禮、文嘉武善,朕見之甚慰,又念卿承河平亂擒賊有功,著特賜銀帛若干,欽此。」

賀南豐帶著兒子連忙謝恩,罷了才道:「內官辛苦出宮,為犬子送賞,府中下人竟如此怠慢,也不知請內官進門喝口好茶,真是……」

王忠祿擺了擺手,道:「這不怪他們,是咱家自己要在此處等著的,今日陛下賞賜小侯爺,也是臨時起意,這差事來的突然,實不相瞞,咱家也是匆匆點備完賜物出宮,眼下還得趕在宮門落鑰前回宮去,就不勞煩侯爺招待了。」

他語畢,卻見賀老侯爺身後的賀顧,一副神游天外模樣,思及今日場上,這位世子爺的表現,王忠祿便猜到,他多半是在擔心,聖上定下的駙馬人選,究竟是誰了。

聖旨雖還未下,王忠祿卻知道這門婚事,已是板上釘釘,他有意給未來的駙馬爺賣個好,便壓低了聲音笑道:「世子爺日後貴不可言,不必太過憂心,且好生在家中等著便是了。」

至於等什么,王忠祿雖未明說,但賀家父子是聰明人,當然心知肚明。

賀顧心中的巨石終於猛然落了地,看來他是不用再等個十年八年,等到三皇子殿下登了基,才能娶到媳婦兒了。

盡管三皇子還是要幫的,但現下能早早抱得美人歸,那當然再好不過,賀顧喜道:「多謝內官提點。」

王忠祿哈哈一笑,轉身揮了揮手,長街上的隨從們,趕忙開始把海樣多的賞賜一一抬進侯府大門。

他心中暗自哂笑,有些促狹的想——

有朝一日,若是三殿下恢復了原本身份,那賀小侯爺究竟算是三殿下的姐夫,還是……三皇子妃?

這么一想,小侯爺的前程……果然是不一般啊。

眾人這才想起趙秉直那個缺心眼的兒子來,扭頭去看,只見他仍被那兩個人高馬大的內官架著,動彈不得,他臉上神色忽白忽青,之前那股子犯渾的勁兒,此刻卻已經散了大半。

趙默嘴唇喏喏,半晌才聲如蚊吶的說了一句:「並……並無……」

長公主從帳內長椅上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淡淡道:「見你方才忿忿,看來的確不知,為何文試你會不合格,現下我便告訴你。」

「今日文試之題,其實並不算難,一、三、四題,都是三言兩語便可論定的,而你文章,卻通篇浮華詞賦,乍一看去,駢四儷六,對仗平仄倒是工整,只可惜通篇皆是誇誇其談,文不對題。究其原因,無非是借此掩蓋你經學義理,學得不扎實罷了。」

「令尊供職於御史台,我亦讀過趙大人的文章,他是個剛直忠正之人,只可惜你未曾學到你父親一點務實之風,實在叫人失望。」

她這番話說的淡漠從容,那雙清寒的眼睛,卻看得趙默莫名羞慚。

他面紅耳赤,自覺面上過不去,忍不住低聲強詞奪理:「殿下……殿下不必科考應制,又怎會懂得做文章的學問……」

長公主卻輕笑了一聲,閉目搖了搖頭。

這是賀顧第一次聽到她笑。

他遠遠看著,帶著面紗的長公主,側臉線條略顯鋒銳,她眉眼輪廓深邃,纖長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她面部弧度並不似其他女子那般柔和婉約,反而因為線條過於凌厲,帶著點令人難以忽視的攻擊性。

然而這幅眉眼,此刻在賀小侯爺眼里,襯著長公主那身烈焰一般的紅衣,卻姝艷的驚心動魄。

長公主就像是雪山之巔,冷潭里盛開的紅蓮。

她寒氣逼人,高高在上,卻又美麗的讓他忍不住心旌搖盪。

長公主每一根頭發絲兒,簡直都好像長成了賀小侯爺最愛的模樣。

她面紗下的臉,又該好看成什么樣呢?

賀小侯爺幾乎是抓心撓肝的好奇。

可惜那邊的長公主,卻不知道他的心思,仍看著趙默淡淡道:「……你方才說,我不應以個人好惡閱卷,但今日,本就是父皇母後替我選婿,我若不選我喜歡的,難道還要選趙大公子喜歡的不成?」

趙默臉色發白,終於說不出話來了。

長公主目色一沉,寒聲道:「趙默,你御前失儀,可否知罪?」

兩個夾著趙默的內官終於松開了手,他這才跪在了御帳前,對皇帝叩首,聲音干澀道:「趙默知罪,請陛下降罪。」

皇帝只得道:「今日你冒犯的是長公主,怎么罰你,還是她說了算吧。」

長公主回頭看了皇帝一眼,垂眸道:「既然父皇這么說,那便罰你回趙家閉門思過一個月……讓趙大人好好管教兒子吧。」

吳德懷眼力見好,聽她話音一落,便立刻讓兩個內官把趙默給帶下去了。

賀顧卻還在發呆,他在琢磨剛才長公主那句「不選我喜歡的,難道還要選趙大公子喜歡的」,這么說……

長公主殿下還是欣賞他的文章么?

賀顧心中忍不住一喜。

然而再仔細一想,王沐川、魏世恆、陸歸寧的文章她也都喜歡,而且自己,還是在四個人里排最後的,賀顧心中,又忍不住有點不是滋味……

長公主出的題目那么難,她自己卻說「其實並不算難」,談論起文章詞賦,更是頭頭是道,她喜歡的,應當也是王二哥那樣飽讀詩書的有識之士吧……

兩輩子了,賀小侯爺心里那壇三十多年的老陳醋,頭一次猝不及防的被打翻了。

一時只覺滿心滿肺,都開始泛起酸來。

「賀世子?」

直到長公主連叫了他三聲,賀顧才從神游天外回過神來。

他這才發現長公主不知何時,竟然離他只有不過短短兩三步距離了……

而且她還在看他,跟他說話。

賀顧舌頭驟然打起了結,半天才磕磕巴巴道:「臣……臣在。」

「今日結果,待我與父皇母後商議之後,自會派人通傳,世子且先回去吧。」

賀顧卻仍然呆呆看著長公主。

他突然發現了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他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