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番外3(1 / 2)

第一百四十五章

番外·教子和醋意(三)

覺是睡不下去了, 衣裳也沒來得及穿好,只披了一件外袍,賀顧和裴昭珩便匆匆起身, 剛一踏出殿門,就看見了正筆直筆直的跪在庭中青石板上的那個小小身影。

裴昭珩道:「都看著做什么, 還不去拉太子起來?」

宮人們自然是早就想拉太子起來的,只是無奈他身份尊貴, 又一定執意要跪,他們便也不敢隨意上手拉拉扯扯。

畢竟永裕宮這位小太子,年歲雖小, 性情卻一向不是好相與的, 平素從未見他如尋常孩童那般頑笑過, 規矩可大得很,若真惹惱了他, 罰起人來是說一不二、不通情面的,誰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裴琰抬起頭來,看清楚了殿門前站著的兩個人影, 眼神立時定在了賀顧身上, 可是沒兩息功夫,他又立刻垂下了眼眸,小小的嘴唇顫了顫, 雙掌交疊在額前,叩首下拜。

「兒臣給父皇、父君請安。」

他這個頭磕的十分瓷實,隔了老遠,賀顧也清楚的瞧見了琰兒頭上那頂系的甚為穩固的小號烏金東珠冠。

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天光微微泛起魚肚白,晨間的天,卻又開始落起小雨。

自己兒子的性子, 賀顧自己最清楚,他當然知道誰也扶不起來太子,立刻快步走到庭中,從旁邊給太子撐著傘的宮人手中,一把接過了油傘,這才不由分說,拎小雞崽似得一把架住了裴琰的咯吱窩,把他騰空抱了起來。

——於是太子殿下維持了許久的威儀,便這么嘩啦一下分崩離析,碎了個干凈。

裴琰大約也知道,這么被他父君夾在咯吱窩里,實在很不體面,終於還是沒綳住,漲紅了一張臉小聲道:「父君……您……您快放兒臣下來,兒臣……」

賀顧夾著他打著傘往回走,道:「你要做什么?」

裴琰大約是瞧見了庭中宮人們憋笑的神情,難免有些羞憤起來,他把小腦袋往賀顧懷里一縮,叫自己不去看那些促狹的宮人,悶悶的小聲道:「兒臣……兒臣是來負荊請罪的。」

賀顧這才察覺到,他背後竟然真背了一根長長的荊條。

察覺歸察覺,他仍然不為所動,只道:「下著雨呢,請什么罪,先進殿再說。」

裴昭珩站在廊下看著他們,眼里透出幾分藏也藏不住的笑意來。

等進了殿,又吩咐宮人給裴琰沏了熱熱的姜茶,裴昭珩才道:「朕給你停了今日晨課,是叫你在永裕宮好生歇息。」

言下之意,不是叫你跑到攬政殿來瞎折騰的。

裴琰方才被他爹夾在咯吱窩里,那副難堪的神情,此刻已然不復,他雖聽出皇父有責備的意思,倒也並不驚慌,只放下手里茶盞,站起身來一撩衣擺跪下,規規矩矩的磕了個頭,這才抬頭不疾不徐的恭聲道:「兒臣犯了錯,以致耽擱課業,父皇寬慈,雖不曾責備兒臣,可兒臣不該因此生驕,有了錯處,理當受罰的,今日才特來向父皇請罪。」

裴昭珩沉默片刻,道:「你錯在何處了?」

裴琰顯然是早就打好了腹稿,猜到他父皇有此一問,只微微抿了抿唇,便有條不紊答道:「兒臣……兒臣強命文鹿與兒臣換了衣裳,想扮作出宮采買的內侍混出宮去……既觸犯了宮規,也違背了師傅們的教誨。」

裴昭珩道:「只有這些嗎?」

裴琰頓了頓,低聲道:「兒臣……兒臣犯了錯,便又要害父君在前朝受朝臣們彈劾,是兒臣不孝,思慮不周……」

裴昭珩道:「你先起來吧,不必跪著了。」

裴琰聞言,似是想站起身來,卻不知是不是跪得久了,腿麻,一時打了個趔趄,竟沒站起來,旁邊的宮婢見狀,要去扶他,卻被他揮手拂開了。

賀顧不由得瞧得心里一軟,但他也知道,珩哥必然還有話要和琰兒說,也只是挪開了視線,並沒打岔。

裴昭珩道:「你做了儲君,便該明白儲君的分量,你父君在前朝如何,自有朕來回護,暫且不必你來掛心。」

「但永裕宮如今卻是你做主,你讓文鹿和你換了衣裳,可有想過主子犯錯,奴婢受罰?你若昨日出了什么差錯,文鹿、永裕宮中伺候你的宮人們,焉能還有命在?即便你昨日沒混出宮去,畢竟也犯了錯,文鹿等人的責罰是躲不過的,他們是因你受罰,你要清楚。」

「以後你不是儲君了,肩上擔著的,便更不會只有一個小小的永裕宮。」

「你想做什么,朕不是攔著你不許你做,你可以做,但是做之前要好好想想,後果你可擔得起,受得住么?」

「你若能擔的起,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但做無妨,可你若擔不起、受不住,可還是貿貿然去做了,苦果卻要讓旁人替你承受。」

「如此昏懦行徑,不配為人君。」

裴琰垂首,一動不動的坐在那烏木椅里,七八歲的孩子,身形還很幼小,連那椅子的一半尚且坐不滿,神情卻顯得有些晦暗。

「兒臣受教了。」

裴昭珩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道:「昨日淋了雨,身子可還好么?」

裴琰抬起頭看著他父皇和父君,小小的臉上不知怎么的,現出幾分倔強來,烏黑的眸子亮晶晶的,脆生生道:「兒臣是男孩子,王師傅說,君子先健體而後踐道,沒有那般嬌弱。」

賀顧暗自點了點頭,心道不愧是他的種,誰知那句「不錯」還沒出口,底下的裴琰便忽然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賀顧、裴昭珩:「……」

旁邊站著憋笑的齋兒、征野:「……」

小太子大約是頭一次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這么丟人,還好沒有人揭穿他的羞憤,讓他下不來台。

賀顧干咳一聲,假做無事,只當方才什么都沒聽到,道:「甚好,只是回去還是要叫嬤嬤們替你再泡點姜茶去去寒,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正此刻,殿外卻忽然傳來一個熟悉、微微有些上了年紀的女人聲音:「你父君說的不錯,身子可比什么都重要。」

眾人一愣,裴昭珩和賀顧趕忙站起身來禮到:「見過母後。」

陳太後來了。

太後左邊是摻著她的蘭疏,右邊是如今已長成大姑娘的寶音,後面跟著一眾宮婢,浩浩盪盪,風風火火,瞧著也是剛起身就往攬政殿來了。

裴琰又要跪,卻被蘭疏上前扶住了,他只好道:「孫兒給皇祖母請安。」

陳太後在烏木椅前落坐,從蘭疏手里接過裴琰的胳膊,一把將他拉進懷里,笑眯眯道:「剛起身就聽說太子往你們這兒來了,大清早的,都沒用膳吧?」

齋兒立刻乖覺的小聲在旁邊說了一句:「太後娘娘,早膳已在備著了。」

陳太後點了點頭,笑道:「正好顧兒回來了,今日咱們一家子一塊吃個早飯,我也有些事和你們說。」

裴昭珩忽然想起,昨日聽聞太後把齋兒叫去這事,齋兒看來是今早回來的。

他道:「母後有什么要吩咐的?昨日把齋兒叫去,可是為著這個么?」

陳太後笑道:「就知道瞞不過你。」

那頭寶音已經撲到了賀顧身邊,晃悠著他的胳膊眼巴巴道:「爹爹從樊陽回來了,有沒有給我帶什么好玩意?」

賀顧昨日才匆匆進宮,自然是沒帶什么好玩意的,只是這話卻不能老老實實說出來,寶音是要鬧騰的,便摸了摸鼻子,正色道:「自然是有的,只是落在府里了,一時忘記帶進宮來,等回去了再給你。」

寶音這些年來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比誰都能看出來他爹爹是不是在忽悠人,立刻眯了眯那雙流波一般的桃花眼,半信半疑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