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正平躺在醫院里,雖然已經有了神志,但依然掛著氧氣。他的情況還不穩定,正由醫院專門護理,連家屬都不能探視。青龍幫里的幾個弟兄去了幾次,也只能透過病房門上的窗口向里望一望,這幾乎成了那幾個弟兄每日的必修課,不去不像話,去了也說不上話,況且賀正平目前還不能開口說話。
他就這樣在醫院了過了一個年,其實對他來說,這都無所謂,因為現在對他說起過年來,怕是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醫生明確地跟大衛說過,他最好的結果就是能夠下地走動,但記憶已經不可能恢復。
人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忘記一切,無論你是多么叱吒風雲的人物,記憶不存在了,你曾經擁有的一切都跟計算器上摁了歸零鍵一樣,上面忽閃著的那個「零」只能證明還沒有停電。
呼吸也算是活著。
任何沒有前途的事物都會漸漸喪失了人們對他的關心與追求。
人們開始漸漸不再抱有什么希望。
大家已經開始拿他當一個植物人對待了。去醫院探望的人從比較大的­干­部和比較富有的老總們漸漸變成了那些只有血緣關系的親屬。到後來,親屬似乎也喪失了信心。
再後來賀正平便顯得更加孤獨了。來來回回的,只也有幫里那幾個大衛安排探望的弟兄了。
當然,賀正平並感覺不到孤獨。他的神志還不足以由此而感覺到悲哀。
正月初一的時候,大衛帶著雅文去看過賀正平。
隔著那塊玻璃,雅文又哭了起來。她伏在大衛的懷里好久沒有起來。她沒想到,剛剛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竟然會是這種情形。她從來不相信這一輩子會有什么惡運會降臨到她的頭上。所以,當楊文文告訴她說,躺在那張病床上,已經面目全非的男人就是她的親生父親的時候,她很難接受。她甚至都無法將這個男人與以前自己的姨夫聯系起來,她覺得這是一件與已無關的事兒,那人也是與已無關的人。
可真正冷靜下來之後,她卻也會感覺到刺到心里的疼痛。那種十幾年被親人拋棄的苦痛與見了之後卻是破碎之家的現實都讓這個十七歲的孩子難以承受。
「我們回去吧。我要回家。」
雅文從大衛的懷里抬起了頭,臉上還掛著淚珠兒。大衛為她輕輕地擦了去,又雙手將她身上的風衣往里兜了兜。
「回哪個家?」
「當然是找我媽了。」
出了醫院,雅文好像大了,變得沉默了。
這一夜讓人長了一歲,­性­格難道也會起了變化?
讓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來面對如此殘酷的現實確實有些殘忍了些。
一路上大衛沒有跟她說一句話。
回到家里的時候,楊文文到門口迎她的時候,她沉著臉也沒叫一聲媽。
楊文文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沒敢問她,只是疑惑地看著大衛,希望從他那里找到答案。
雅文什么也沒說就進了自己的房間,把門一關睡覺去了。
大衛坐下之後,楊文文沏了一杯茶遞到了他的手上。
「她怎么了?」
「沒什么,我領她去了趟醫院。」
大衛兩手轉動著手里的杯子。
「噢,我也是剛回來。」
「她太小了,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別問她,過些日子就好了。小孩子也很容易從痛苦中走出來的。盡量讓她看淡一些。你也不要過分的憂愁,這會感染她的。」
「我知道了。」
「你還打算讓她回去嗎?」
楊文文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雅文是怎么想的。」
「她還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如果你在這個時候說出讓她回去的話,恐怕連自殺的想法她都會有的。」
「我得尊重她的想法。」
「你更有必要讓她感受到母愛。真正的母愛。讓她感覺到姨跟媽媽是不一樣的。」
「可我怎么做?我不知道。」
楊文文抬起臉來,沒有一點主意。
大衛從自家姐妹們的情形得出了經驗,母親的胸懷最能化解一切怨恨。別看那天大衛來的時候,雅文並沒有讓他看出來與媽媽之間的隔閡,但心里的那個疙瘩卻始終沒有解開。而楊文文肯定沒有做到這一點。在這一點上,大衛覺得他的母親何凌,是無人能比的。她能用她的­乳­房來化解十幾年二十幾年的怨恨。當然這里面也有他大衛的一番功勞。但他還是不得不承認母親的點化卻是至關重要的。
大衛不得不點破。他看著楊文文那毛衣底下的嬌挺,感覺到她的確是一個年輕的母親,年輕得讓人覺得她不像是母親,倒像是一個未婚早孕的姑娘,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
「她長這么大了,你可曾摟過她睡覺?」
「沒有。」
「你想,一個小姑娘從小到大,還沒有在媽的懷里睡過,她能感覺到母親對她的關愛嗎?」
「我還沒有想到過這一層呢。」
「今天告訴你了,當然你得做到,我想,你不會望她從此遠離你吧?」
「哪有母親不希望自己女兒跟自己心貼心的?」
「幸虧你還有這個願望。不然我也不會說你了。」
「這事我就知道了。」
楊文文頓了頓似有什么心事。
「你還有什么心事吧?」
大衛看了看她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問道。
「朋友曾問過我一個問題,我不知道如何給她幫助。」
「是什么問題?」
「她寫了一本書,是在網站上的。」
「是網絡小說吧。」
「是。不過她的書里有一些在網站上不能發出去的內容,而讀者卻非常喜歡。一旦這些內容刪除,讀者也就對那本書失去興趣了。」
「呵呵,是h書吧?」
「什么是h書?」
「你不看網絡小說,不知道也不為怪。就是那種帶有­色­情的東西。」
「你能給出出主意嗎?她可不想讓那書停下來。」
大衛沉思了一會兒。
「呵呵,這好事兒好辦。」
「你快說說,我好回她。」
「那我有一個條件。」
大衛笑了笑。但並不象是提條件。
「讓她有機會把我的故事編成書。」
「就這?」
「就這!」
「你不會到時候向她索要名譽損失吧?」
「她要是願意給我也不反對。」
「那你快說說到底是什么法子嘛。」
「你讓她把­干­凈的文字傳到站上去。然後將刪節下來的好看的部分再結成集子。十章一發。誰全部訂閱了,誰就可以得到那刪節集。」
「那不是要寫兩份嗎?工作量可就大了,你總不能索取被刪節部分的訂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