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我仍在水里。
無窮無盡的藍­色­,將我困在旋渦的中央。
仿佛畢生無法逃脫的牢籠。
容清渠依舊在頭頂俯視我,那種看好戲的眼神,足以伴隨溺水的記憶永遠鐫刻在我的骨血之中。
一秒一秒淹沒,一點一點溺亡。
我聽到勁風穿破的空氣聲音,有人打了起來。
拳頭擦破肌膚,腿腳踢碎骨骼,是失去文明外衣只剩凶­性­的野獸,相擁撕咬,你死我亡。
光是聽,就感覺到疼痛。
我不禁蜷縮起來,用手臂抱住肩膀。
一縷清透光亮投­射­在眼皮上,促使我從夢中不安地清醒過來。
又是洋溢著消毒水氣息的獨立病房,被子、枕頭、床單都是無機質的潔白。
床邊那顆呈趴睡姿勢的腦袋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修長頸項如同一捧新雪堆成的輕雲,連接線條優美的肩膀,自然卷黑發束於腦後扎成俏皮的小揪揪。
拉斐爾沒有一點轉醒的意思,兀自沉睡著,仔細聆聽還有很細微的呼嚕聲。
即使思考過很多種雙方重新見面後的景象,我會說什么,拉斐爾會解釋什么。
但這種場合還是超出了我的主管把控——身穿病號服,手背chā著針頭,頭腦昏沉,不修邊幅,張口吸入空氣,喉管中還有火辣辣的清晰痛楚。
我不想與之對話,索­性­小心避開他沉睡的區域,抱著雙腿發起呆來。
溺水的窒息感歷歷在目,不用刻意回想就能體味到那種被冰冷包圍的無助。
我以為我會死在了無生機的水底。
事後被人打撈,渾身水腫,面容盡是苦痛的猙獰。
陡然望見窗邊燦爛亮烈的日光,心頭又涌起一種大難不死的慶幸。
「願願,」胡思亂想間,林姝意手提保溫飯盒步履匆匆推開病房大門,見我清醒,忍不住眼眶一紅撲上來緊緊握住我的手,「嚇死我了,你終於醒了。」
林姝意循規蹈矩的一生鮮少有如此失態的時候,動靜大到拉斐爾綿長的呼吸一滯。睫毛顫動如振翅的蝶翼,即將從酣然的夢境深處脫離。
「我……」
話一出口,嗓音沙啞到可怕。
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問起。
林姝意連忙端起床頭櫃上的水杯,讓我就著喝一口潤潤嗓子:「別著急,慢慢來,醫生說你氣管喉嚨嗆了不少水,有損傷,得過些日子才能好。」
「我,在這,多久了。」
我仿佛初學說話的幼童,一字一頓,發音力。
「叄天了,開始是溺水昏迷,後面又開始發高燒……我接到信息趕過來的時候,拉斐爾已經在你身邊不吃不睡守了兩天兩夜,說什么都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