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1 / 2)

躍下枝頭(NP) 命霧 996 字 2022-08-04

父親昏睡的時間漫長而綿亘,我沉默倚坐於他病床邊,從日光亮烈的午後到夜幕低垂的傍晚,在沒有開燈的滿室昏暗中,他低吟著清醒過來。

我將床頭的節能燈打開,調整燈罩的角度,防止他許久不曾接觸光亮的眼睛受到傷害。

手指刮蹭過磨砂材質的窸窣聲響,吸引了父親茫然的注意力,他側頭愣怔地看了我一會兒,嗓音像是粗糙的沙礫刮過:「……願願。」

「爸爸,您要起來嗎?」

我見父親有掙扎著坐起身的意圖,連忙抽出放置一旁的靠枕,一手扶著他佝僂的肩膀,一手將靠枕從預留出來的縫隙中塞進去。

「幾點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我按亮手機,數字顯示在十八時叄十二分,距離我來醫院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個小時。

「平時這個點,你還在公司加班呢,今天怎么這么早來看爸爸?」父親借著燈光仔細朝我的方向辨認了一會兒,才緩慢伸出手,搭在了我的手背上。

醫生告訴我,隨著病情不斷加重,會逐漸剝奪父親的視力,此時此刻他眼中的我,大概已經變成了輪廓模糊的散亂光影,需要湊得很近才能看清。

「工作怎么做都做不完的……爸爸,我只是想你了。」

我不敢仔細端詳父親清癯顯病的臉頰,只好低下頭反手握住他肌膚微涼的手指。

「是不是公司出了不好解決的事情,讓你煩心了?跟爸爸說說,我幫你出主意。」

體溫的覆蓋遠比視線混沌的辨認讓人來得更有安全感,父親的手指在我掌心蜷縮著,帶笑的語氣一如不懂事的我鬧出麻煩,回家找他告狀的昨日。

他好像生來就是為了擋在我身前,替我解決世間所有令人手足無措的難題。

我憂,我苦,我繞樹叄匝,無枝可依。

「爸爸……我長大了,不會再時刻給您添麻煩的。」

我克制著鼻尖洶涌而至的酸澀,勉力使自己蒼白­干­澀的回答,多出一點值得信賴的沉穩­色­。

「爸爸只是想在有限的時間里多幫你一點。」

屬於父親的溫暖將我圍繞,如同曬進鵝絨被里輕盈柔和的陽光氣息。

我在這個清寒的傍晚,突然感到由內往外散發的無助和疲憊有了實質,它們化作即將別離的惶惑,比鵝絨被更緊密的纏裹著我。

「卓雅,一切都好,和哲越的合作也有了一個正面的開始。」我組織著言語,想透露些積極的消息給父親聽,蟄伏口腔的牙齒在咬字過程中,發出顫抖的磕碰聲,又讓我發覺自己實在有點語無倫次,「可能過段時間要去趟中國。」

「是在爸爸的葬禮之前,還是葬禮之後?」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