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在黑暗中摸索太久,李琮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了,怎么擦那顆夜明珠也擦不亮,唯一的光源便是來自頭頂的月珠。
她觀察到這枚她以為是月亮的球體並不光滑,上面有錯綜復雜的溝壑,像是某種寄生在動物身上的贅瘤,也像是不斷向外爬的幼年體昆蟲。
是幻覺嗎?
李琮揉揉眼睛,月珠再次恢復成純潔無暇的模樣。
她習慣了耳邊的聲音,很多時候,如果不是特意去聽的話,她其實是聽不見的。
就好比,一條游在海中的魚,它是聽不見大洋深處殘酷的廝殺和洶涌的波濤的。
漸漸地,李琮有一種她和這處詭秘的洞­茓­融為一體的錯覺。
嘈雜的人聲變得迫近,她在其中聽到了急切的渴求,對於權力的渴求,對於財富的渴求,對於­性­與快感的渴求……
李琮有些無奈。
說實在的,她也沒搞懂什么叫心形至純之人才能走出阿鼻鬼洞。
按理說,她也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她也有種種不可告人的隱秘故事,她也有必須要完成的執念和訴求。
李琮在進鬼洞之前並無十足的信心。
所以,她才會向樂兒囑咐好自己的身後事。
哪怕是她這個昭陽公主倒下了,她也要保證自己的姊妹、手下、同僚能夠善終。
就連那些只是搞來消遣與排解寂寞的情人和面首,李琮也盡可能地安排了下。
處處有情,偏不專情,處處無情。
李琮仍然抬頭去看月亮,這個動作她似乎已做過千百次,她不知道是她的眼珠發生病變,還是鬼洞愈發展露出猙獰的惡意來,眼中的世界慢慢變得扭曲,而她對於這種改變無能為力。
於是——
李琮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她在等待阿鼻鬼洞中第叄天,也是最後一天的到來。
然而,這一天比她想象的還要久。
那顆月珠仿照之前的手法,極速地變小,又極速的變大,在她的眼睛和洞­茓­出口來回飛躍,就像是魚兒在碧藍­色­的波浪中跳來跳去,魚尾巴上捎帶著的忽大忽小的白­色­水珠。
李琮在想,這似乎是一種游戲。
但她沒有游玩的興致。
她能做的,只是無聲的拒絕和持之以恆的等待。
等到天上的月亮熄滅。
等到古老的祭壇化作蟲子構成的流水滲入地底。
等到璀璨奪目的明珠變成灰撲撲的蠢笨石頭。
等到鋒利的刀刃生出美麗的銹跡。
等到虛弱的身體和錯亂的­精­神狀況一再發出警告。
等到……
等到她以為自己即將死去的前一秒。
那枚月珠施施然地從遙不可及的高空躍至她的眼前,為她展示阿鼻鬼洞中的最後一天。
最開始,李琮以為是長久的黑暗給眼睛造成­干­擾,可她仔細分辨過後,才發現曾經展現出怪異畫面和誘人希望的月珠之中如今空無一物。
那不是黑­色­。
那是深淵。
是世上所有光芒都不可及之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