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歸位【上卷完】(1 / 2)

櫻招發現,自己對賀蘭宵是魔這件事已經越來越淡然了。

起初當她看到他用魔氣徒手斬殺掉一只凶獸時,還很是別扭,提著劍不知道是該罵他好還是誇他好。

賀蘭宵更是,原本他起手收手的姿勢都足夠干凈利落,片血不沾,但櫻招投過來的復雜眼神卻讓他有如芒刺在背,不知道該作何解釋,只好低著頭小聲吐出一句:「對不起。」

如今少年的體型拔高得過分,從他的視角去看比他矮一個頭的櫻招,其實她什么表情都不算有威懾力。他只是在面對她時,習慣性地失措而已。

「無妨。」櫻招沒再看他,繼續往里走。

他用不上她教他的蒼梧山功法了,在血楓林內,那些築基期的功法太過淺薄,對上殘暴凶獸們也只是送死,只有絕對的力量壓制才能將其擊潰。

她應當要早些習慣。

少年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好似從來未變過,但她心里明白,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即使他們在紫雲壺內,還是會做最親密的事情,但穿上衣服之後總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對方。

「賀蘭宵。」她突然回身。

也不知道賀蘭宵是不是故意,腳步沒及時停下,倒讓她不小心一頭扎進了他懷里。

往後退開一步,櫻招剛好看到他悻悻地將手垂在身側。

他方才似乎想要扶她一把。

「什么?」賀蘭宵問。

「你在蒼梧山待了這么久,關於山內的布防多少也知道一點,如若讓你落入魔族之手,泄露什么不該泄露的東西,危及師門,我亦難辭其咎,」櫻招平靜地給他下了一道咒,「我若不死,這道符咒可以讓你無法以任何方式說出有關蒼梧山的一切,包括搜魂……」

說罷,她抬手看了看高高懸掛在天上的血月,輕巧地補充了一句:「我若有性命之危,那么,我會在死前將你殺了,永絕後患。」

她的預感不太妙,血月在頭頂的位置很奇怪。從方位上來辨認,血楓林應當一直在變換位置,現下即使他們能走出去,出口也不一定對著琅琊台。而且,她總感覺不太自在,就好像一舉一動都在被窺視。

「師傅。」

很難得地,賀蘭宵重新喚回了以前對她的稱呼,澄凈的目光罩在她的側臉上,壓得極低的聲音剛剛好夠飄進她的耳朵:「能死在師傅手上,我也算是和斬蒼擁有同樣的待遇了……」

這話說得過於孩子氣了。

他明明也一直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斬蒼,但還是固執地與斬蒼進行割席。櫻招好像懂他的意思,但此時此刻也說不出更為寬慰的話語,只好默不作聲地繼續前行。

自暴露身份以來,賀蘭宵便不再食用壓制魔氣的丹葯。好在他的魔氣並不似一般的魔族一般,給人不舒服的感覺,相反,他釋放出的魔氣充滿著一股清新木香,再加上他本身自有的冷桃味,櫻招聞著聞著竟覺得有些熟悉。

不過她如今對這種熟悉感已經見怪不怪了,肯定很沒有懸念的又是與斬蒼有關。

一路上,中低階的魔獸他們的確沒碰到過,敢逼近的都是那些只存在於傳說中的上古凶獸。沒有被詳細記錄在冊,弱點只能靠對戰時摸索。

這樣被盲目消耗,莫說賀蘭宵全身是傷,就連櫻招,胳膊也被劃破了幾道口子。

空手一身魔氣的少年,對戰經驗實在太少,受傷最嚴重的一次是在提劍刺穿一條巨蟒的頭顱之時,被巨蟒突然暴長的牙齒穿肩而過。

雖然這條巨蟒隨即便被櫻招一劍轟了個粉碎,但賀蘭宵那條臂膀卻破了碗大個洞。鮮血不停地流,綉滿了避塵真言的衣物已經完全不起作用。櫻招一邊碎碎念一邊替他修補好身體,洗凈他滿身血污時,她突然皺了皺眉頭,問道:「你自愈的速度變慢了,怎么回事?」

「我的力量在流失。」

這么糟糕的消息,他的聲音聽起來卻異常鎮定。

櫻招不得不深吸一口氣,冷靜問道:「以前有過類似的情況嗎?」

賀蘭宵仔細回想了一下,才開口:「我的力量並不是時常都處於充沛狀態,不用時還好,一旦連續釋放,需要很長時間才能養回來。」

換言之,是技能冷卻時間有點長。

應當是少了那縷魂的緣故。

近日來他的確使用了太多次魔氣,殺蠶妖,被搜魂,再加上進入血楓林之後不停的遇上那些難纏的魔獸,力量不濟也正常。

由於賀蘭宵力量減弱,原本不敢接近的魔獸們也如蝗蟲一般試探著進犯,雖造不成致命傷害,但將靈氣白白耗費在這些雜碎身上,還是讓櫻招煩躁萬分。

揮舞著刑天連續釋放了幾次殺招,才將四周環伺著的魔獸逼退。

而血楓林依舊看不到盡頭。

櫻招撐起一圈結界,將賀蘭宵罩在身邊。腳下是被她一劍劈出的深塹,塹中遍布的霸道靈力給了二人喘息之機。

「休息一下吧。」櫻招提議道。

賀蘭宵點點頭。

於是二人就著那道深塹席地而坐,身邊是安靜佇立著的刑天,編織得亂七八糟的劍穗上,墜著一顆漂亮的珠子,里面像是裝著一整片星河。

賀蘭宵當她徒弟這兩年,她極少碰到必須讓刑天出鞘的危急情況,因此劍穗上那顆珠子,除了第一次她朝他拔劍,後來他都沒仔細觀察過。

他多看了幾眼才收回目光。

如果眼前的天空不是一片不詳的血色,身後沒有熊熊火焰在燃燒,倒真像坐在山谷中看風景一般悠然。

櫻招將腿盤起,手肘撐住下巴,眺望著山谷盡頭火紅的楓葉,感嘆道:「說不定,等不到你落到魔族手中,就得讓你交待在這里了。」

這種撇腳的玩笑卻讓賀蘭宵笑出聲來,他悄悄朝她坐近了一點,望著她映照著火紅血光的眸子,笑著說道:「那你可要好好地活下去。」

「你放心,不就是獨活嘛,反正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咯!」櫻招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轉過頭來看向他。

賀蘭宵卻只是看著她笑,也沒再變著法子提醒她要分清楚他和斬蒼。

心頭的焦躁突然被安撫,她深吸一口氣,認真問道:「你真的從未去過魔域嗎?」

「沒有。」

「你們魔族的邏輯真的很奇怪,」櫻招分析道,「既然要派兵監視你,那為何不放到魔域去養?在眼皮底下看著,不是更好嗎?現在弄得你不想當魔只想當人,除非……」

「除非他們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因為無論我的想法是什么,到最後都不會被保留下來。」賀蘭宵接過話頭。

「的確很有可能是這樣,可還是沒法解釋為什么不把你接回魔域去,」櫻招皺著眉頭看了看四周,「這片血楓林八成是為了阻止你而設的。」

眼前的天空仍是一片血色,雲朵像腐肉,一團一團鋪開。身後火焰燃燒的嗶剝聲與焦臭味一起侵襲著五感。櫻招有些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