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於林(2 / 2)

「有去魔域游歷的修士們傳言,你在魔族戰將選拔時,公然冒充魔域左使,向那魔尊斬蒼出了手,可有此事?」

眾目睽睽之下的事情,的確瞞不住。偌大的演武場,幾萬魔族當中混進去幾個曾經見過她的修士,也不足為奇。那般丟臉的場景,若換做是她當觀眾,也一定會與師門中人津津樂道一番。

只是沒想到,師傅竟也聽說了。

櫻招只能點頭承認,解釋道:「是,我是為收集那斬蒼的魔氣,順利進入黑齒谷。」

「收集魔氣的法寶,是吞雲戒?那戒指呢?」

「弟子不甚,將其弄丟了。」

櫻招性子直接,以前每次出門游歷,都要拉著嵐光仙姑徹夜長談。常常是師傅被她弄得不勝其煩,連連吩咐參柳和甘華將櫻招趕緊帶走,還她清凈。

倒豆子一般的嘴,卻在此時閉得死緊,一句話也不願多說。

嵐光仙姑向來是嚴於律己,寬以待弟子的師傅。出門游歷的弟子,若是遇上不便明說的際遇,她也只當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不會多加干涉。

即使是對理應成為蒼梧山眾弟子表率的大弟子參柳,她也從未修剪過他的枝條,任由他長成了如今這般跳脫模樣,像株野蠻生長的雜草。

只是櫻招,畢竟是她的關門弟子,年紀輕輕便得了這么大的造化,總讓人有種「福兮,禍之所伏」的擔憂。

屋外的日光透過門扉隱約透進來,櫻招梗著脖子與師傅對視了很久,才聽見師傅輕輕嘆了一口氣,語帶告誡:「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櫻招,你冒頭太快,機緣太好。從此以後,更該謹言慎行,莫要行差踏錯。」

輕飄飄的雨簾似霧蒙花,櫻招背著刑天走出掌門居所,立在台階上半晌沒動。額前感受到一陣濕潤的風,她抬手抹了一把額頭,還未將手放下,便感覺到風勢變了。

一枚硬物破空而來,直直撞進她的掌心。

手掌攤開,置於眼前,原來是一顆石子。

「怎么啦?這是誰家的小女郎,愁眉苦臉的?」廊柱下傳來一道詢問,嗓音清越,透著股什么都不在乎的沒心沒肺。

櫻招沒說話,垂著眼把手里東西一扔,看著小石子將地面砸出零零亂亂的水窪,神情也跟著呆滯起來。

那人又接著道:「噢,原來是師傅最喜歡的小師妹啊。」

這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嵐光仙姑平日里雖不苟言笑,但對櫻招這個關門弟子卻實打實算得上偏愛有加。四個弟子當中,她一碗水從來不端平,手心是櫻招和甘華,握在手里是捧珠兩枚,手背是參柳和風晞,任憑風霜琢玉。

因此參柳不管闖什么禍,都喜歡拉著櫻招一起。這樣,即使被師傅發現,也能少受些責罰。

可師傅對她這般好,她卻不得不向她隱瞞黑齒谷的一切。無處訴說的閑愁如同遮住眼簾的雨絲,將她的內心牽攪得有些亂,可更讓她亂是卻不只是這件事。

「大師兄,」她終於抬頭看向參柳,「師傅打算要我接任北垚峰峰主了。」

「接任北垚峰峰主啊……」參柳笑容僵了僵,沒恭喜她,「你自己怎么想?」

櫻招笑了笑,「我當然願意啊,當峰主欸,師姐和風晞師兄都已經當上峰主這么多年了,就剩下你和我。不過你現在代管掌門事務,離掌門之位也就差個名分而已,我嘛,是性子不夠沉穩,少些磨礪,所以師傅老是不信任我……」

「可是,你當了峰主就不能任性妄為了,」參柳說,「也不能老是往外跑了。」

「我知道啊,」櫻招聲音不大,這句話像是在說給她自己聽,「我受仙門養育,一身本領皆來自於蒼梧山,總有一天得要接過峰主的重擔,開宗收徒,護佑師門。早繼任峰主一日,便能早一日逞長老的威風,月俸也能漲不少,至於能不能往外頭跑,這個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是師傅最小的弟子,即使歲月在催她成長,她也從來沒有任何負擔似的,總覺得天塌下來還有師兄師姐們頂著。

去魔域不過一兩月,她竟像是變了一些。

參柳走到她面前,低下頭看了她一眼,突然一巴掌拍向她的後腦勺:「小孩子家家的,心思變這么重,師傅讓你明日便繼任峰主嗎?」

「也沒有……還能寬限個幾年,只說讓我早日准備著。」

師兄因比她大了整整一個甲子,故仍是時時刻刻把她當小孩看待。聞言,他又笑道:「那你現在就開始發愁做什么?再說了,你要真不願意當,等師兄當了掌門,便允你去做個散修,這下總行了——」

話音未落,嵐光仙姑的質詢猝然從門內傳出來:「參柳!你又在妄言些什么?」

師兄妹二人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驚魂未定的目光,隨即沉默著撒腿撤退。

「行了,」撤到安全距離時,參柳不以為意地說道,「師兄也就今日這會兒有空,帶你去蓬萊館放松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