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水月(2 / 2)

近望海潮 鏡子 1489 字 2022-08-04

暗紅­色­封皮的是結婚證,以及戴寧笙到的第一張教師節賀卡,她以前和他提起過。俞景望正要關合,卻發現文件下方壓著一張薄紙,露出的邊角寫著一個w。

因為成長在醫生家庭,俞景望自小學會­精­准地手繪人體結構。年少氣盛時,他習慣隨手在圖旁留下名字縮寫。即使只是字母,他一眼辨認出是自己的字跡。

俞景望抽出那張因為陳舊而泛黃的紙,頂端印著安城中學的校名,這只是草稿,上面畫的是動植物細胞圖,高中生物學的一些東西。

俞景望輕蹙起眉,有了微妙的預感,他步出客廳,俯下身,觸碰妻子的肩膀,將她喚起:「寧笙。」

戴寧笙睜開雙眼:「你回來了。」

紅酒本是今晚要和他一起喝的,後來是母親和妹妹來吃飯,她便沒有動。等待他回家的時間,卻自飲自酌起來。因為酒後能夠更好說出一些話,還是更容易忘記一些煩惱?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戴寧笙啟­唇­,像是和他閑話:「今天媽媽遇見了孫伯母,她說起很久之前和我們一起吃飯的事情。」

孫伯母是朱月和李韻的共同好友,當初俞景望與戴寧笙認識,正是在她的引薦下。當時,長輩們抱持著希望他們發展的意思。

和俞景望相似,戴寧笙以單身的狀態回到安城,試圖為她介紹青年才俊的人幾乎踏破戴家的門檻,她自嘲地笑說:「像是溫柔、善解人意、知書達理之類的詞,我已經聽得厭煩了。她們說我是好的女兒、好的老師,應該以後也會是好的妻子、好的兒媳、好的母親。總之,一切的一切,落點就是,我適合結婚。」

「我不是生氣。」戴寧笙顰眉,反駁仍是溫柔的語氣,「我就是——不喜歡這樣。」

「我不喜歡被這樣衡量。」戴寧笙舒出一口氣,「但是,唯一一次因此開心和慶幸,是由於這個原因,孫伯母把我介紹給了你。不管是什么原因,俞景望同學,能再一次見到你,這就很好了。」

俞景望靜默地看著她,他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有好的記憶力,但是高中時代對他而言並不是特別深刻。一直以來,他對戴寧笙過去的印象,就是說過話的同學,僅此而已。此時此刻,他像是走在路上,被高空落下的物體砸中,不至於產生疼痛,卻是極為突然,使他怔在原地。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言語,暴雨被隔絕在外,客廳反而陷落在幽靜之中,一片昏黑,月亮被烏雲遮蔽,戴寧笙甚至無法借著月光凝視著他。

她抬起手,撫摸著俞景望的臉頰。起初以為,結婚之後,她終於能真正觸碰月亮。逐漸地發現,自己得到的只是月亮映在水中的倒影,可能他天生是難以觸碰的,所以她依然珍惜。如今只覺得,掬水月在手,縱使她再恪守不能緊握的道理,也不能阻止水一點一滴從指縫間流失。

在俞景望的認知里,戴寧笙一直是溫文有禮的,不會有強度太高的情緒和感情。然而眼下,她眸中薄薄的水光下,是分明的愛意。他心緒復雜,握住她的手腕:「回房間睡吧。有什么話,我們明天再說。」

戴寧笙點頭,俞景望陪她回了房間,因為喝了酒,她很快地熟睡過去。他重新回到客廳,本意是獨處一會,理清思路。

俞景望佇立著,香煙夾在指間點燃,他吐出煙霧,看向廚房,里面站了一個人,是戴清嘉。她方才處在折角,因此他和戴寧笙都沒有意識到第叄人的存在。

俞景望正想詢問她是不是聽見了他們的對話,然而戴清嘉的眼神安靜得出奇,像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她擦凈空酒杯的水漬,放到大理石台面上,碰出清脆的一聲響。

滿室昏暗,只有微弱的光線,空調溫度很低,俞景望的手垂放在身側,香煙的火光越燃越近,他卻感覺到指尖冰涼。

戴清嘉隔空看著他:「你知道她為什么大學一定要去北京嗎?」她的聲音縹緲得像煙氣,輕微的顆粒感,「因為她認為你會去。」【他把頭枕在她腿上,她撫摸著他的臉,不知道怎么悲從中來,覺得「掬水月在手,」已經在指縫間流掉了。】比喻出處是張愛玲的《小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