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亂朝綱的貴妃(77)(1 / 2)

春種夏長,秋冬藏,光啟叄年除夕,肅國兵臨城下,長安城即將淪陷。

除夕夜下了一場盛大的雪,整座城市埋在厚厚的白雪中,像是一場濃重的葬禮,滿城門戶緊閉,晨時雪停了,天光鋪泄,被滿城白雪映得晃亮刺目。

整個國家的武將和壯士都被抽調去了邊塞一路抵御外敵入侵,可入侵者仿佛掌握了他們所有的排兵布陣,強將一個個身死,一次次地全軍覆沒,這些軍情與謝旋周病重被俘的消息,令大梁百姓幾乎喪失了斗志。

光啟四年,一月初一,寥寥幾千的御林軍守衛皇城,長安城門幾乎空虛的關頭,叄千冠袍的文士出現在了城牆上,青冠白袍,手中並未握著書卷,而是橫執一柄長劍,為首之人正是長安第一公子謝殷風。

高處風大寒意呼嘯,滿城武士無用,最後竟是謝岑丘帶著這群無縛­鸡­之力的書生擋成了大梁最後一道防線。他們與滿城無人掃的雪­色­融成一­色­,堅定地站在高處。

城門下已經有人在撞門,謝岑丘自身後拔出一只長箭,彎弓搭箭,猛地一箭­射­出,緊接著搭上叄箭又是叄箭齊­射­,城樓下為首的將領中一人險險躲開,另外叄人當場被­射­下馬,敵軍數萬兵馬在城下山呼著沖鋒。

「殷風先生,我們下去了。」

城門終被撞破,騎兵首先躍過護城河,舉刀沖入。

長安城中所有門戶緊閉,沒有一人看到那些平日里清高潔傲的文士們,此刻渾身浴血廝殺的模樣。那是與吟詩采風的書生形象截然不同的風姿,此時他們單是一個個守衛大梁,保家護國的男兒郎

春曉在宮中接到謝岑丘私自帶人去阻擋肅國兵馬的消息,驚得從榻上坐直,幾步走下來,狠狠皺眉,「他怎么能這么莽撞!難道叄百御林軍還看不住他嗎?」

自從謝關元遇害後,謝岑丘便被她控制著,只不小心讓他逃上了一次戰場,便又捉了回來,死死關在謝府,半步不允許出去。

沒想到在肅國兵臨城下,長安即將城破這一天,他竟然闖了出來。

池月跪在地上,眼中帶著熱淚,磕頭道:「娘娘,娘娘,太後娘娘,池月不知您是有何打算,只是叄公子真要撐不住了。他的那些門生,那些成日念書的男子能擋住什么敵人?如今正門外已經被鮮血染紅了,可他們偏偏即便身死,用屍體堆成防線,也沒有讓肅人進犯一步!娘娘,池月求求您,您救救他們,救救叄公子吧!」

池月磕得額頭帶血,滿臉是血,悲愴無助。

春曉死死咬著­唇­,心尖顫抖,呼吸節律都無法平穩,她壓低聲音道:「備馬,通知司首輔,攜皇城內全體御林衛迎戰外敵。不惜一切代價,將謝叄郎護住!」

春曉對這個國家並沒有歸屬感,也沒有熱愛之心,她無法理解謝家人的忠誠與熱心,但是她不想要謝岑丘就這樣送死。

馬蹄踏在雪地上,微微打滑,濺起雪泥飛起,她從深宮內出發,驅馬去東城門。司庭帶領的御林衛比她還要快一步,抵達城門下,滿目都是被鮮血染成的紅雪,那些平日里溫文傲然的公子們此時在白衣紅透,屍體堆迭著,在城門處堆成屍牆。

她從遺體中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她記得有一個還曾向謝岑丘提親,想要迎娶她,有一個為她寫了許多許多詩,將她比作天上明月神女,十分善於奉承她,是一個十分風趣的小才子……

她以為自己落淚了,卻沒有摸到眼角的淚痕,她毫不猶豫棄馬,抽劍揮開旁人,快步跑上城樓。

此時城樓上也滿是敵軍,御林衛正與他們纏斗,御林衛的人數占優勢,再過些時間便能將城牆上的敵人殺盡,她環視搜尋那人,眼尾輕頓,她瞬間看到了在城牆邊沿一劍掃開敵人的謝岑丘。

此時謝岑丘白衣濺滿了不知是誰的鮮血,­唇­­色­發白,美玉般雋秀溫雅的面龐上血跡凝集,令春曉震撼的是他那一頭長發不知何時被齊肩斬斷,此時只余短發在肩頭隨風而動,微微遮掩著他的面龐……

「小叔叔!」

她驚呼一聲,向他沖去。

男人動作微微一滯,偏頭朝她看來,眼角濺上的一滴血珠,像是這位如玉君子滾落的一滴血淚,慷慨悲壯。

他格開長劍,掃開幾個肅人,見局勢被御林衛控制,­唇­角輕扯,苦笑了一聲。

他輕輕依靠在城牆上,手中長劍垂落,黑­色­的短發微微搖晃,襯得膚­色­極白,像是一堆雪塑成的男子。

「小叔叔。」她跑上前,卻不敢觸碰他,春曉不知道他身上哪里有傷,他半身都是鮮血,黑與紅與白交襯得極其醒目。

「謝春曉。倘若你的這些人早來一刻鍾,這許多哥哥便不用死了。」謝岑丘靠在臟兮兮的城牆上,他沒有下樓,卻一直聽著下方的喊叫著,他們十分勇敢,他漸漸聽著那些英勇的熟悉的聲音,一個個消失,甚至看到了堆得那般高遠的屍地。

他沒有看她,目光放空著,不知看向何方,手邊長劍血珠滑落,謝岑丘輕聲道:「謝春曉,他們都十分熱愛這片土地,他們忠愛這個國家,他們都是大梁兒郎,每一位都有拳拳愛國之心,可為何,你卻對這個國家沒有半分憐意呢?」

他眼角淚水劃過血跡,混成血­色­,砸落在地面一片血­色­污糟的雪泥中,指尖顫抖著,像是強壓著什么情感。

春曉捂臉哽咽,她從一開始便知道看似灑脫不羈的謝殷風,骨子里還是一個­精­忠報國不惜犧牲的謝家人,會走到如今局面,她早已料到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