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宵來到師尊的房里，沒有敲門，門正開著。

春曉在里頭和明府仙尊整理吃食，商量著晚上打火鍋吃，北海的海鮮十分正宗，還有窖藏在深海域的美酒，口感冰爽綿長，小師弟抱著的野果子也被放在了桌子上。

十一師兄挑挑揀揀的撥弄，好看的眉毛挑著，「都是些歪瓜裂棗，小師弟從前就是吃這些東西長大的？」

十一師兄的家破人亡前，也是位金尊玉貴的公子爺，在這方面的挑剔和金宵如出一轍。

鄉下來的小師弟面無表情地看他當著師尊的面，挑剔自己滿心歡喜帶來的果子，垂在袖中的拳頭漸漸捏了起來，穠艷的眉眼低垂著。

「是的。」他忽然道：「當初，十一師兄將我丟在主峰後，我便是靠著宗門山里的這些野味，活下來的。」

正在乾坤袋翻鴛鴦鍋的春曉聞言扭過臉，在記憶里翻到那段回憶，看向王泠一。

「我記得當初我是要將小宋帶回去。」她困惑地問十一弟子，「你將他丟了？」

她無奈極了，泠一從小醋勁就大，怎么長大了，還一點改變沒有，每次收新弟子，都要明里暗里搞一些小動作。

王泠一絲毫不慌，淡淡的眼輕撩，纖長的睫毛濾著寒涼的眸光，如一場冷雨落在霧中，分不清雨或霧氣。

他輕輕敲打著一只頭小肚大的西瓜，隨意道：「師尊見一個男孩，撿一個男孩，若是我們隨從弟子不加以取舍，怕是如今霧峰的地頭都無法下腳了。也不必稱宗門的一個峰頭，干脆自立門派算了。」

他指了指站在門邊的幾個弟子：「金宵師弟，十年前為了取焰獸的內膽，落入焰獸洞窟，金丹受損，至今未愈。程反師弟，這次回峰帶來了四百零一塊中品靈石，一千叄百零二塊下品靈石，他的鞋襪內衫都還是叄十年前出峰時的穿戴。而單照師弟，哪次從秘境出來，帶出來的法寶仙草不是沾滿了鮮血。」

「以及隕落在外的大師兄……師尊，我們弟子甘願侍奉您，甘願為霧峰赴湯蹈火，為師尊的決定拼盡一切。可我們不過血肉之軀，能力有限，難道連挑揀一番師尊來者不拒的男孩，都不能了嗎？」

「霧峰日子過得艱難，還有大半弟子重傷難愈，又有許多仇家虎視眈眈，師尊行事自在隨心，可泠一身為霧峰管事，負責照料所有師兄弟的修習取用，這些都是我不得不考慮的。」

春曉低下了頭。

她忽然覺得，自己就像個為了個人的瀟灑生活，掏空了家庭積蓄的不孝子，每當王泠一與她算賬，她都要深深地愧疚。

她確實有愧。

以這群弟子的賺錢能力，維持峰內運轉開銷，以及眾多新弟子的傷勢療愈，靈石是完全足夠，甚至每年都能有許多剩余的。

但為何叄百年來，霧峰財政還在破產邊緣徘徊，許多弟子疲憊奔波在打工路上，甚至隕落在外。

都是因為她，因為她資質不佳，想要快速提升修為，便只能花費靈石去砸，去用靈石奢侈地堆砌靈石陣，將自己的修為喂上去，給自己貼一個天賦異稟的標簽。

「我早先便說了，日後不要將靈石花費在我修煉上了，你留在峰中，給新弟子們買些好吃的，讓大家不要總是出任務，注意勞逸結合……」她干巴巴地解釋，「泠一，我保證，小宋是霧峰最後一名弟子了，以後再也不會收了。」

「所以師尊，是要與明府仙尊結侶了嗎？」王泠一忽然打斷她的話。

他手下的西瓜，兀地裂開。

春曉連忙看了月嵐之一眼，懷疑王泠一是不是猜到了她和月嵐之的關系。

堂中沉默。

片刻後，王泠一彈彈手指，撣去指尖水澤，看向小師弟，微微一笑：「小師弟，你的瓜沒熟。」

那裂開的瓜，中間露出的瓜瓤是淡白色的。

魏宋緊緊抿著唇，渾身散發著低氣壓，一把從王泠一手下奪過瓜：「沒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