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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盛銘少年壯志,放著好好的城里公子哥不當,跑來這小鎮義務體驗生活,給孩子們做書法老師。
葉九一次給父親送東西去學校時,正碰上講課。
她聽得入了迷,就扒在竹子搭的窗台邊,半蹲著聽了幾十分鍾。下課鈴響了才起身,腿一麻,就要朝前倒去。
正撞上一朣胸膛。
有干凈的茶香瞬間填滿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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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記憶太美好,所以此刻葉九見到門前的人,心如刀割。
少年早已不再意氣風發。
紅著眼,下巴上有瀝青的胡茬,狼狽不堪。
他說:「小九,你跟我走,我能做到。」
葉九清冷一笑:「自己救路家?盛銘,你我都清楚,如果你自己便能做到,當初就不會走。」
路盛銘聞言一陣沉默,再開口時,聲音啞得像含了幾斤的沙石,連抬頭看一眼身前人的勇氣的都沒有:「......抱歉。」
葉九沒說話。
路盛銘:「那如果,我能為你放棄呢?」
「......盛銘。」
「......什么?」他幾乎在顫抖。
葉九指甲狠狠插.進掌心,抵御親手放棄愛人的痛:「你放棄,那么百年之後,我情何以堪。」
「.........」
「你走吧,既然當初便決定要走,現在,就不該回頭。」
「小九......」
「走!」
她仰了頭,隱住含在眼邊的淚:「我葉九,不需要你這種不甘的施舍。」
葉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怨他,那天毫無挽留的離開。
或許是吧。
他的背影太決絕,她怕了——沒有勇氣再承受一次天崩地裂。
她會死。
身後人靜默無聲。
她的手不自覺扶上平坦的小腹,輕輕磨挲。
——其實這一生,得這樣一個人如此,已經夠了。
至於他,
不見了,她和他,這一生,最好不相見吧。
她聽見自己冰冷刺骨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蹦出:「路盛銘,這一生,別再來見我。」
就這樣吧。
她入不了葉家族譜,也踏不進路家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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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的許多年,她一個人帶著南桪,日復一日的生活。
未婚先孕,夫家又不知道是哪里人,民風保守的村子當然會有不好聽的流言,就連南桪也不止一次看見過有村子的紅娘上門來,想要給葉九說親事。紅娘苦口婆心,說她這么一直下去,不是個事。
無一例外的,都被她客客氣氣趕了出去。
她說:「我未婚先孕,名聲敗壞,又帶著個孩子,就不嫁人了,省的拖累人家。勞喜娘掛懷。」
也有男子自己上門提親的。
葉九說:「我只嫁我喜歡的人,不是你。」
流言越來越多,越來越難聽,可葉九從不在意。
這樣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卻在冷漠的現實面前,用一副強大不可摧的姿態,固執的捍衛著自己的愛情和驕傲。
多年一日。
哪怕她的愛情早已另娶新婦,哪怕她的驕傲在外人眼中,可笑而可憐。
可她不後悔,到最後,還把自己唯一的骨血雙手奉上。
直到他的死訊猝不及防的傳來,她病來如山倒。
高燒不斷,一場場日夜不斷的夢里,全是他的臉。
他那日輕輕一笑,清淡一句「姑娘過獎」,她念了一輩子,帶進黃土,被歲月掩埋。
他最愛叫她「小九」,那么溫柔平和的人,卻總是亮著眼睛,嘴角笑意璀璨,微微無奈:「小九,別鬧。」
葉九知道,她這一生,從不是為他而活。
她是為了自己的愛情。
孤獨活了一生。
老死江南。
其實啊,呵,白骨如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