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子一連串說出幾個人名,看似漫不經心道:「快一年不見,幾乎斷了聯系,她們著實惦記你呢,和你不同,她們沒見過世面,還等著你說說外頭的新鮮事解悶呢。」
蔓兒的額頭漸漸泌出細汗,嘴唇也有些發白,因笑道:「是該去看看,天南地北的,下次見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太太,可否准奴婢告個假,去看看原先一起當差的姐妹?」
趙瑀看了看她,掏出帕子給她抹去額角的汗珠,柔聲說:「去吧,我和老爺在南花園等你回來。」
蔓兒點點頭,低聲說了句「太太照顧好自己」,便去了。
小亭子將趙瑀姐妹帶到南花園一處臨湖的涼亭,哈腰笑道:「皇後娘娘賞下這許多東西,小的和這兩位鳳儀宮的姐姐先送到換防處登記,給您送到馬車上,過會兒您和李大人直接出宮門就成,不用再浪費功夫了。」
他手一指略遠處的薔薇花牆,「順著花牆出了月洞門就是御書房,您看,就是那片黃色琉璃瓦屋舍,小的已經和御書房的侍衛打過招呼,等李大人一出來就讓他到這里來。」
趙瑀微一欠身謝過。
小亭子連說不敢,滿臉謙恭的笑退下。
草樹花木繁茂的南花園就剩下趙瑀姐妹二人,涼亭周圍是一片艷麗的月季花叢,半人多高,紅的粉的白的,在艷陽的照耀下如寶石一樣灼然生光。
眼前是一汪如碧玉半的湖水,岸邊柳絲拂風,老槐濃綠,顯得分外寂靜深遠。
偶有幾聲鳥雀的鳴叫,除此之前闔無人聲。
四下再無他人,趙瑾迫不及待地打開匣子看看得的是什么好東西。
一支金鑲玉蝶戀花步搖。
趙瑾得意極了,當下拿在手里往頭上比了比,「大姐姐,不用你,我也一樣能結識貴人。」
趙瑀好似沒聽見她的話,只愣愣看著湖面出神。
趙瑾自覺無趣,便將步搖放回匣子,低頭間卻臉色微變,等看清匣子底兒,她別過臉覷了眼趙瑀,見她並未注意這邊,方稍稍松口氣,若無其事蓋上匣子說,「大姐姐,你真打算不和家里往來了?」
「嗯。」
「趙家算是指望不上你了,不過也沒關系,我一樣能給趙家帶來無上的榮耀。哼,別看我現在須得向你低頭行禮,往後你再見了我,可不知道誰和誰行禮了。」
趙瑀終於看過來了,但目光也只是在她臉上打了個轉兒,就移向別處。
她漠視的態度讓趙瑾氣惱不已,忽聽遠處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間或幾聲男人的說笑聲,立時叫道:「誒,是不是大姐夫來了?」
這招很靈,趙瑀馬上站起身,踮著腳尖看向遠處的薔薇花牆,「在哪里,我怎么沒看到?」
趙瑾猛然伸手,用力一推!
趙瑀背後好像長了眼睛,就在她的手要碰上自己的瞬間,輕輕巧巧往旁邊一讓。
撲通!
好似一塊巨石落入水中,平靜的湖面水花四濺,湖中人不住地掙扎,驚起樹上幾只麻雀,撲棱著翅膀飛往花園子深處。
水,從各個方向涌了過來,無法呼吸,一瞬間鼻子、嘴巴、耳朵、眼睛全都被淹沒,整個人直直地墜下去,墜到深不見底的黑洞動。
救命!
趙瑾張嘴大叫,可只能一口接一口的吞水,半個字也叫不出來。
「救命——」
趙瑀大叫,「救命啊——」
一陣腳步霍霍,薔薇花牆後面閃現個人影兒。
不等那人走近,趙瑀飛快地跑下涼亭,順勢跳入月季花叢藏起來。
來人圓胖臉,一臉的絡腮胡子,看年紀約四十上下,大肚子小細腿兒,別看他身寬體胖,倒也靈便,將身上的外袍一脫,「咚」一聲跳進湖里救人。
只是他著實不太會救人,口中連呼帶喊,稀里嘩啦的水花聲弄得很響,兩人還是在水里拉扯著上不了岸。
這邊的動靜鬧得不小,很快驚動了外面的太監侍衛們。
隨著一陣大呼小叫,趙瑀看到一群人朝這里沖過來。
打頭的一身明晃晃的太子冠服,跟在旁邊的就是李誡。
他的目光凶狠得像是要殺人!
他們走近了,太子喊道:「李誡,你夫人不是在這里等你?難道落水的是她?這可不得了,你快下去救人!」
趙瑀忽然就想笑,但她忍住了,換了滿臉焦急神色,從花叢中起身,招手道:「相公,我在這里。」
李誡愕然,忽而咧嘴大笑,想想不對又把嘴角拽回來,快步走過來,上下仔細打量一番,松了口氣,「還好你沒事,可嚇死我了。」
太子也愕然了,但馬上吩咐跟著的內侍:「別管落水的是誰,趕緊下去救人。」
「等等!」趙瑀說,「用不著。」
太子奇道:「都快淹死了還用不著?」
趙瑀搖搖頭,款步走到湖邊,大聲叫道:「站起來!」
站起來,什么站起來?李誡也莫名其妙看著自己媳婦兒。
趙瑀又叫:「水里的兩個人,別玩兒了,快站起來!」
太子完全怔住,看看李誡,李誡也搖搖頭。
還是一個老內侍忍不住說:「殿下,這池子水剛抽走一大半,也就齊腰深。」
「啊!」李誡指著岸邊說,「殿下,看石頭上的水印兒,足足下去六七尺!」
太子嘴角抽抽,大喝一聲,「里頭的是誰,敢在禁宮胡鬧,不把天家威嚴放眼里嗎?」
水中的趙瑾也終於意識到了,停止了掙扎,傻愣愣地站在水中,半身泥巴半身水,腦袋頂兒上還掛著幾根水草,真真兒狼狽到無法形容。
李誡笑道:「哎呦,這不是庄親王世子爺嘛,英雄救美,您老人家還是老當益壯!」
趙瑾一抹臉上的水,使勁揉揉眼睛,看看身邊的胖大爺,再看看岸上的太子爺,嚶嚀一聲,眼皮一翻軟軟倒了下去。
庄王世子爺順手把她抱住了,他也納悶,那位傳話說落水的是李誡婆娘,聽說是個大美人,看李誡的反應不對啊,怎么換人了?到底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趙瑀。
趙瑀雙手一攤,將手中的月季花搖搖,笑容里帶著無奈,「我見月季花開得好,就去采幾支……中途發生了什么我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