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都是讀過書習過字的,兩張字放到一起,孰高孰低一眼就能看出來。
「好!」孔太太贊了一聲,還不緊不慢拍了下手。
誰都知道她說的是趙瑀的字好,溫氏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如開了染色鋪一般,那臉色精彩極了!
有一個小姐問道:「李太太,你字寫得好,畫畫兒如何呢?」
她面色蒼白,幾近透明,那是久不見陽光的病態的蒼白,聲音也飄乎乎地發虛,看樣子應是有不足之症。
趙瑀心下一軟,看她面前擺著一副畫,遂笑道:「我只會描個花樣子綉綉花兒而已,不大懂畫畫,不過我看你這幅畫挺好看,和外頭的浮萍一模一樣的。」
這位小姐很是高興,「我見天兒瞅著這一池子浮萍,想畫不像都難。」
潘太太點著她的額頭笑道:「你是埋怨你娘只拘著你,不放你出去玩耍?」
那小姐攬著潘太太的胳膊不好意思地笑了,看趙瑀的眼神也變得非常和善。
這位先前不知為何一直沒露臉,趙瑀這才知道她是潘家的千金。
她倒無意中拍了個馬屁。
原本等著看趙瑀笑話的人們,這時候都沉默了。觀字識人,字寫得這樣好,非一朝一夕之功,可見平時沒少下功夫。這位李太太,並不是她們所認為的那樣粗俗不堪。
趙瑀察覺到眾人眼光的驚奇和欣賞,只是淺笑,前後的神色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變化。
孔太太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溫氏好容易緩過勁兒來,用眼睛死盯著趙瑀,咬咬嘴唇,深吸了一口氣又說道:「李太太,聽說你琴藝不錯,就是我堂兄也曾誇過你,我自認為琴藝也過得去,不知道你敢不敢和我比試比試?」
在場之人都有些好奇,不只是因為她提出比試琴藝,還因為她提到的「堂兄」。
一個男人不會無緣無故誇一個女人,他們之間必定發生過什么。
趙瑀知道她說的堂哥肯定是溫鈞竹,遂斂了笑。
又有人拿溫鈞竹說事,趙瑀心里不由有些惱火,重新打量幾眼溫氏,正色道:「我很久沒彈琴了,聽你這么一說倒真有些技癢。」
「那好,不過光是這樣沒意思,不如我們下個賭注,可好?」溫氏話鋒一轉,等眾人都看向她的時候,微微一笑,「我們各彈一曲,請孔太太評斷。若是你贏了,我把我的古瑤琴輸給你,我那瑤琴可是價值連城,可遇不可求的!若是我贏了……」
溫氏盯著趙瑀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我也不要李太太任何東西,就請您沖著京城的方向行禮,說句『我錯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潘太太不禁皺起了眉頭,孔太太卻暗中打量著趙瑀。
趙瑀面上蒙上一層紅暈,顯見氣得不輕,但她漸次平靜下來,緩緩吐出口氣,說道:「既如此,我倒真不好推脫了……潘太太,我沒有帶琴來,府上可否有琴借我一用?」
潘太太從怔楞中回過神來,忙道:「有的有的,那個誰……趕緊把小姐的琴抱過來。」
不多時,一架瑤琴便擺在趙瑀面前。
焚香凈手,趙瑀微微調弦,試了試調子,隨後素手輕撫,一陣舒緩柔和的曲調悠然而起。
眾人聽這行雲流水般的曲音,好似置身空山中,雲霧裊裊縈繞,清風徐來,春水微動,鳥鳴輕啼間,細雨簌簌落下,潤著溪間石頭。
那是毫無人世煩雜的世外凈地,人的心也變得平靜起來,出奇的輕松安寧。
一曲終了,人們還沉浸在琴聲中不可自拔。
良久,方聽到孔太太說道,「余音繞梁,三日還是少了。」
她的聲音依舊冷清,但細聽,些微有些發抖,那是按捺不住的激動。
孔太太抬眼看向溫氏,「該你了。」
溫氏已是慘白了臉,雙手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反復了幾次,終是低聲道:「李太太琴藝果然卓絕,我自愧不如。」
「我怎會奪人所愛?」趙瑀起身笑道,「你的琴我不會收的,你就給我行個禮吧,說辭……就是你方才叫我說的那一句話。」
溫氏的臉立時由白轉紅,此時她無比後悔自己的莽撞冒失,因怕趙瑀不肯答應比試,她才拿自己的瑤琴當誘餌,哪知人家根本看不上!
她不想給趙瑀賠禮,她更不想把琴輸給趙瑀。
她終究小看了趙瑀!
溫氏猶豫不決,卻聽孔太太咳了一聲,看她的臉色已是極為不耐。
終於古瑤琴的珍貴超過了面子的分量,溫氏橫下一條心,撫膝行禮,含糊地說了一句「我錯了。」
她聲音很低,幾乎沒人聽得清她說什么。
趙瑀見好就收,並沒有步步緊逼,勝出一籌後就不再搭理她了。
孔太太也終於拿正眼看趙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