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妲聞言,怔怔地望著蒼茫的天際,「瑀兒,往年冬天,咱們煮雪烹茶,吟詩奏琴,那時多好啊,可惜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私自拒婚的事情瞞不了太久,等待張妲的,將會是溫張兩家的暴怒。
一陣酸楚襲上心頭,趙瑀眼眶一熱,幾欲落淚,忙垂下眼眸,作勢笑道:「看你說的,總會有機會的。你這幅悲悲切切的模樣,可不像你,我還是喜歡那個風風火火,瀟灑自如的妲姐姐。」
張妲凄楚一笑,目光不無艷羨道:「我喜歡上一個人,整日以淚洗面,憂愁多過喜悅。你喜歡上一個人,臉上的幸福擋也擋不住……瑀兒,你真讓人羨慕。」
那不如放手丟開!趙瑀差點喊出來,但終究吞了回去。
張妲苦戀溫鈞竹多年,不是一句放手,就真的能放下的。
如果溫鈞竹能喜歡張妲該有多好……
沿著抄手游廊,繞過池塘,走到盡頭便是暖亭。
推開雕花木門,只見周圍窗子都鑲嵌了大玻璃,隔玻璃望去,恰能看到後園子的月洞門。
趙瑀叮囑說:「你脾氣急,見了齊王,務必要言語恭謹,切不可沖撞。說話點到為止,也別把自己身子骨說得太不堪,萬一話傳出去,你以後說親可麻煩了!」
說話間,但聽一陣人聲從外傳來,趙瑀探頭去看,正是李誡和齊王說說笑笑從月洞門進來。
「來了,你在這里等著。」趙瑀輕輕推了下張妲,起身迎了出去。
李誡笑嘻嘻說:「三爺,人在里頭等著呢,我在門口給您守著,總歸不叫人打擾您二位。」
「說得跟我偷情似的,」三爺冷哼一聲,卻笑了,「也罷,本王還沒玩夠呢,成什么親,不成!就她不來,我也得把親事攪黃嘍。」
他並沒有不虞之色,趙瑀悄悄松了口氣。
齊王進了暖亭,門關上,不聞丁點兒聲音。
李誡拉著趙瑀略站遠些,搓著她的手,捧著嘴邊哈氣,「冷不冷?」
趙瑀搖搖頭,忽調皮一笑,「今兒筵席如何?孔先生也來了,有沒有嚇他們一跳?」
李誡笑得很賊,「先生是個不愛張揚的人,我也要學他一樣的低調,所以沒特意提我們之間的關系。」
說曹操,曹操就到,從池塘那邊走過來一群人,當中簇擁著的,正是潘知府和孔大儒。
溫鈞竹也跟在後面。
暖亭里的人沒有談完的跡象。
李誡暗罵聲麻煩,讓趙瑀躲在樹後,自己大踏步迎了上去。
原來是潘知府聽說孔大儒愛竹,請他過來賞這一片竹林。
寒風刺骨,李誡不由納悶,這一群人不冷嗎?圍著幾株綠不綠、黃不黃的竹竿子,個個慷慨激昂,跟打了雞血似的。
他看孔大儒,也是滿臉不耐,就差抬腳走人了。
師傅有難,弟子要幫!
況且身後還有個私會佳人的齊王不能暴露,否則這門親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了。
李誡清清嗓子,上前嬉皮笑臉道:「諸位,大冷天的,還是回暖烘烘的屋子吃酒聽曲兒好。走走走,剛才行酒令到哪里了?呦呵,潘大人,你是不是怕罰酒才攛掇人們出來?」
潘知府捋著胡子呵呵一笑,「李大人,我酒量可比不得你,且讓我醒醒酒再回去挨罰。」
李誡大大咧咧地攬著他的肩膀,不由分說往回拽他,「不行,三爺開席前就說了,今兒個不論職位高低,不論身份尊卑,敞開了喝,敞開了吃,就圖個高興!」
潘知府官職最大,他一走,人們就跟著往回走。
卻聽有人涼涼說道:「李大人這么著急往回走,是怕讓你作詩做不出來,在眾位同僚和孔先生面前丟丑吧!放心,我們都知道大人不識字,沒念過書,不會難為大人的。請大人只管站旁邊看著就好。」
氣氛頓時一滯。
李誡停住腳,慢慢轉過身來。
發難的是楊通判,和溫家也算拐著彎的親家。
通判雖只是六品官,但有監察官吏之權,可直接上奏皇上,一般人也不敢小瞧了他,哪怕是潘知府,平日也會給他三分面子。
然而李誡不是一般人。
他嘻嘻笑著,對楊通判的譏諷之言毫不在意,「老楊啊,你說你胡子一大把,是挺老的了,可也沒到耳聾眼瞎的地步。我李誡是識字不多,可我也在拜師求學啊,喏,剛才酒席上,三爺還誇我長進了,沒准能考下個秀才!合著你光顧喝酒沒聽到?」
楊通判冷笑道,「你拜師求學?笑話!誰人肯收李大人當徒弟?怕不是哪個阿諛奉承的小人吧!」
李誡還未答話,便聽有人從旁答道:「我!」
楊通判循聲望去,正與孔大儒冷冰冰的目光對上,「真沒想到,我在楊大人眼中,竟是如此不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