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心端著參茶經過,想笑又不敢笑。
忽聽房里有人喊:「出來了出來了!」
響亮的啼哭聲傳入李誡的耳朵,全身力氣瞬時被抽走一般,緊綳的身子松懈下來,這才覺得前胸後背又濕又涼,已是汗濕重衣。
他看了一眼牆角的自鳴鍾,恰是子時一刻。
蓮心跑出來,喜氣洋洋蹲了個萬福,「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太太生了位小少爺。」
兩個穩婆也跟著出來,口中不住說著吉祥話,「恭喜大人喜得貴子,二月二,龍抬頭,小少爺挑的日子好,一生順遂如意,百病不纏身!」
李誡大笑道:「賞!蓮心,賞兩位嬤嬤雙份的紅封,所有人都賞,別管是看門的還是掃院子的,都多發一個月的例銀。再搬兩筐銅板撒下去,讓大家伙都沾沾喜氣。」
說罷,不待下人謝恩,挑簾進了里間。
屋里俱已收拾干凈,不聞半點血腥氣,趙瑀闔目躺在炕上,嚴嚴實實蓋著錦被,應是睡著了。
她旁邊躺著一個小小的襁褓。
李誡小心翼翼坐在炕邊,嘴角飛揚,笑得開心又傻氣。
周氏示意他小點聲,「兒媳婦兒剛睡著,可累壞了,讓她好好歇一覺,月子里不能費神——來,看看我的大孫子。」
李誡瞅瞅孩子,扎煞著雙手,想抱又不敢抱。
周氏看見兒子的呆鵝樣,抱起孫子取笑說:「乖孫兒呦,看你爹都高興傻了,咱讓他看一眼,就去吃啾啾嘍。」
李誡就著周氏的胳膊,摸了摸兒子的小臉。
許是力道有些重,打擾了大少爺的睡眠,人家懶洋洋打個哈欠,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斜了他爹一眼。
李誡險些叫出來,指著兒子對周氏說:「娘,他瞪我!」
周氏抬腿踢了兒子一腳,壓低嗓門喝道:「閉嘴,小心把我兒媳婦吵起來!再說他這么小懂什么瞪不瞪的,看你這個多心,去去去,給老娘讓開。」
李誡乖乖閉上嘴巴讓開路。
厚厚的門簾掀起又落下,屋外是七嘴八舌的道喜聲,很熱鬧,屋里只有他二人,很靜。
趙瑀仍舊熟睡著,臉色略有些蒼白,雙身子的女人大多會變得圓潤,但她似乎就沒胖過。
李誡蜷著身子躺在炕沿上,輕輕在她耳邊說:「瑀兒,辛苦啦。」
翌日,晨陽升起來,滿室金燦燦的,趙瑀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支黃燦燦的臘梅。
幾縷幽香,令她心情大好,「誰折的花?」
「老爺一大早去後園子折的,說是給您解悶。」喬蘭奉茶與她漱口,「老爺本來一直守著的,半個時辰前,兗州的高掌櫃求見,看樣子挺著急的,老爺這才走。」
趙瑀笑嗔道:「你這丫頭還替他解釋上了!」
喬蘭吐吐舌頭,笑吟吟道:「拿了老爺上等紅封,不替老爺多說幾句好話,心里過意不去。」
「孩子呢?」
「老太太怕大少爺哭鬧吵到您,抱到她屋里去了,奴婢去抱過來?」
趙瑀一怔,沉吟道:「不用特意抱過來,你就和老太太說我醒了……得趕緊讓老爺給定個名字。」
不多時,周氏就抱著孩子過來了,她臉上帶笑,走路帶風,渾身上下勁頭十足,「兒媳婦啊,你可是咱李家的大功臣,你只管安心坐月子,孩子交給我就好!」
趙瑀半靠在大迎枕上,看著身邊的兒子,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淺淺笑道:「娘給孩子起個小名兒吧。」
周氏擰眉攢眉,很是想了一陣子才說:「咱李家幾輩子都是地里刨食的,到了你們這輩兒才突然發達,這富貴來的太過突然猛烈,我怕承受不住,取個賤名兒壓一壓的好……他是晚上出生的,對,我看就叫小黑子!」
「娘……要不咱再想一個?」趙瑀看看紅撲撲的兒子,實在無法與小黑子聯想在一起。
「您老可別瞎起!」李誡一腳踏進來,他對周氏起名水准嚴重不滿,「什么小黑子小黑子的,聽著跟宦官似的,您快拉倒吧!孩子的名字我定——李實,踏實的實。」
趙瑀立馬拍手叫好,「這個好,只要能做到『踏實』二字,不焦慮、不患得患失,這孩子必定一生穩當。」
他二人都贊同,周氏自然不會掃興,點著李實的小鼻頭頑笑道:「乖孫兒,我看你就叫小李子得了,你爹就叫老李子!」
滿屋嘩然,李誡一口水嗆得連連咳嗽。
巡撫大人喜得貴子,少不得大肆慶賀一番,李實的滿月酒,前來賀喜的人幾乎踏平了李家的門檻。
一眾誥命夫人,唯有高太太是商賈婦人。
但巡撫太太對她和顏悅色的,言語間還有幾分親近,誰都不是瞎子,當然也對她客客氣氣的。
高太太何曾受過此等禮遇,興奮得滿面紅光,逮著空兒和趙瑀說:「我家在招遠發現一處礦藏,不只是有石料玉料……」
她用帕子捂著嘴,神神秘秘說:「沒准兒還有金銀礦,您看,能不能請李大人提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