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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子相公 瓜子和茶 2540 字 2022-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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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敗政敵的方式有很多,但歷朝歷代屢試不爽的,就是在「貪腐」上做文章。

看李誡不順眼的人自然想到了這個法子。

也難怪,他轄下一座明晃晃的金礦,開礦的又是他推薦的人,任憑誰也會認為有貓膩。

不止官員,就是老百姓往往也認為「無官不貪」,所以李誡貪腐的傳聞愈演愈烈。御史又有風聞奏事的權力,不具名就能參他一本。

消息一傳開,眾人是議論紛紛,其中不乏有看好戲的,也有等著落井下石的,還有人偷偷松了口氣——比如說楊知府。

年前,李誡讓他整理去歲的賦稅征銀明細,他一直沒能拿出來。

不是他拿不出來,而是他不敢拿出來。

賣糧換銀,涉及到糧價制定、銅銀兌換、劣銀假銀、火耗過重等諸多問題,從鄉里到縣里,再到州府,其中層層盤剝,他就是閉著眼睛,也能說出十來條。

但賦稅征銀是溫首輔一力推行的,先皇也對此大加贊賞,有先皇的金口玉言在,楊知府深知不能觸這個霉頭。

更何況楊家和溫家好歹還算拐著幾道彎的親家,溫首輔對楊家也諸多提攜,他不能背後拆台。

而且李誡那么精明,他更不敢拿假賬糊弄——這不是上趕著遞把柄么?就像他的族兄楊通判,一個錢糧不符的差錯,就讓李誡打發到山溝溝里放羊去了。

兩邊都得罪不起,所以他就一個字——拖!

拖來拖去,他終於見到了曙光。

巡撫大人終於被彈劾了!貪墨,呵,隨便查查就能找到證據的罪名,這下李誡自顧不暇,總沒心思再管賦稅征銀的事情了吧?

楊知府想著,不由笑起來,然笑容沒展開到最大,便凝固在臉上了。

「呦,老楊!什么事這么高興,是不是你又當爹啦?」李誡晃晃盪盪從門外進來,嬉笑道,「你都快五十了,雄風不減啊!這勁頭用在當差上多好,賦稅征銀的明細呢?拖了快半年了,我說的話你是不是都當放屁了?」

「大人說笑了,下官不敢。」楊知府拭去額頭上的冷汗,強作鎮定說,「下官再去催催下頭的州縣,盡快整理好給您過目。」

李誡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豎起食指在他面前比了下,毫不客氣說:「今天我特意叫你過來,就是給你知會一句,再給你一個月。若是到時你再拿不出來……我也顧不得你老楊的臉面,非把彈劾得你哭爹喊娘不可!」

楊知府眉棱骨一顫,欠身道:「下官明白,這就去督辦。」

李誡嗯了聲,忽笑道:「老楊,你親家兒子要來了。」

「大人許是記岔了,下官親家沒兒子,只一女,就是下官的兒媳婦……」

「我是說溫鈞竹,溫家兗州旁支和楊家有親,溫鈞竹不就是你親家的兒子嘛。」李誡大笑道,「他奉旨來查我,你拖來拖去不給我明細,是不是就等著這個救兵,把我給參倒啊?」

楊知府又是一聲冷汗,隨即苦笑道:「大人,您這話下官可承受不住。」

李誡嗤笑道:「甭給我打馬虎眼,你們心里的道道兒我都清楚得很。老楊,我看你處事也算公正,提醒你一句——擦亮眼睛,認清你真正的主子是誰,別等事後再後悔!」

楊知府的心莫名抖了下,暗自琢磨這句話的意思,越想越覺得不安。待到從簽押房出來,涼風颯然而至,他從怔楞中驚醒,才發覺前胸後背俱又濕又涼,已是汗透內衣。

李誡望著他略顯佝僂的背影,慢慢道:「老子要開始發力了……」

聽說溫鈞竹奉旨查李誡,趙瑀面上不顯,心里卻有些著慌,「皇上怎么派他來?他肯定會刻意為難你。」

「我巴不得他來!」李誡笑道,「我那個防治貪腐的法子,皇上沒有批復,我猜他也在衡量可行不可行。溫家想利用這次機會扳倒我,嘿嘿,到時看誰利用誰!」

聽他語氣,大有成竹在胸之意,趙瑀吊著的心稍稍放下來,臉上也帶了一絲輕松的笑,「那就好……我將家里的東西都清點好,分門別類拉個單子,到時敞開大門讓他們查,看看是咱們這個『貪官』和他們那個『清官』,到底誰家里有錢。」

李誡眼神暗了下,握著她的手柔聲說:「總覺得虧欠你不少……我想法兒添置產業,做生意來錢快,我讓高掌櫃給看看做什么生意好,我給你和岳母買兩間鋪子,掙幾個零花錢。放心,朝廷沒禁止官員家眷從商,咱正經的買賣,不算以權謀私。」

趙瑀便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笑著說好,想了想又說:「娘那里,你要不要提個醒兒?」

李誡立即想起周氏,扶額道:「我怎的把她給忘了,你說的對,娘那人喜歡奉承,又好占小便宜,萬萬不可馬虎,我這就派人把她接回來。」

驕陽漸熾,恍惚間已到六月,火辣辣的太陽曬得地面蒸騰,岩如熱鍋,日頭還沒升到最高,人們已經熱得喘不過氣來了。

這么熱得天,街上應少有行人才是,但今日不同往常,巡撫衙門前聚集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

聽說京城來了欽差,要查李大人是否貪墨。李大人也不含糊,滿城貼了布告——開府門,公開清點資產,平民可旁觀監督。

竟有當官的敢當眾曬家私?立時在濟南府掀起一陣熱潮,老百姓顧不得暑氣炎熱,紛紛趕來圍觀。

幸虧衙門口有兩株百年老槐樹,遮住融融夏日,留下畝大的清涼地方,讓他們不至於中暑暈倒。

巡撫衙門的朱漆銅釘門大敞著,兩尊石獅子旁,各站一排腰懸雁翎刀的兵勇,個個目不斜視巍然不動,威嚴的氣勢令圍觀者不由一噤,誰也不敢放肆說笑。

時近正午,李誡正優哉游哉躺在涼塌上,臂彎里橫著呼呼大睡的兒子。

趙瑀坐在他父子旁邊,輕聲說:「後宅都歸置清楚了,只等你的消息一到,我就開二門。」

李誡嘻嘻笑道:「老實說,咱們就算開了二門,這幫兔崽子沒准還不敢進,皇上又沒定我的罪,老子還是二品巡撫吶!想拿我當軟柿子捏,今兒誰想叫我倒霉,明天我就叫誰倒霉。」

趙瑀怕他和人起爭執,忙叮囑道:「不吃虧就行了,別太讓人家下不來台。他們都是天子近臣,咱們離得遠,到底不如他們說話方便,若是故意進讒言……雖說清者自清,但三人成虎,眾口鑠金,還是注意一些好。」

李誡心道,旁人都可以,那個姓溫的可不行,老子的刀磨了好久了,單等著他伸脖子!

「老爺,」蓮心隔著門簾稟報,「門上消息,京城的人就要到衙門口了。」

李誡小心翼翼把胳膊從兒子腦袋下拿出來,躡手躡腳下了地,「知道了,吩咐下去,州府官員去儀門迎接欽差!」

趙瑀拿過官服,幫他穿戴好,笑道:「願相公旗開得勝,凱旋歸來。」

李誡笑了笑,「瑀兒,我已經尋到梧桐樹苗,明天和你一起栽樹。」

也就是說,這事今天就能解決。

他一撩簾子昂然而去,趙瑀坐在兒子旁邊,手碰觸之處略略有些溫熱,正是方才他躺的地方。

靜默片刻,她喚蓮心,「按之前咱們商議的辦,不要驚動老太太和玫兒。」

午時,蠟白的太陽毫不吝惜散發著光芒,熱得人們個個是汗流浹背。老百姓還好,可以打赤臂,可以袒胸露懷,但官老爺就得顧及體面斯文,再熱,官服也得整整齊齊穿著。

儀門處,一眾官員頂著大太陽,早就渾身臭汗,恨不得趕緊找地兒涼快涼快。但看溫欽差,冷峻的臉跟塊冰似的,再看李巡撫,盡管在笑,眼神和刀子也差不多,於是均識相地閉上了嘴。

溫鈞竹淡淡說:「我有旨意。」

若是常人,恐怕此時已誠惶誠恐跪下接旨,但李誡不,笑嘻嘻說:「我知道你奉旨而來,皇上提前告訴我了——叫我會同你查案。會同,不是聽你調遣,溫大人,香案已擺好,請聖旨吧。」

他鑽了言詞的空子,溫鈞竹一怔,卻不能說他錯,只冷著臉捧出聖旨,「李誡跪迎——」

李誡伸手摁住他的肩膀,猛一用力。

砰!溫鈞竹雙膝狠狠跪在地上,青石板地面,鑽心刺骨,疼得他幾乎昏過去。

「你!」溫鈞竹怒視道,「大膽,膽敢對欽差不敬,你實在藐視皇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