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去的路上,沈瑩一直在跟徐民成說話,但徐民成一直沒回復她。
回到酒店,沈瑩總算是忍不住了。
她坐到徐民成身邊,有些委屈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沈瑩問:「你為啥不理我了啊?」
徐民成說:「以後別買這些沒用的東西。」
他的聲音有點兒啞,就像是剛剛發過脾氣一樣。
沈瑩聽得有些心慌。
她趕緊問他:「你不喜歡戒指啊?」
徐民成說:「嗯。」
沈瑩說:「你不喜歡的話,以後不買了。這次都買了,你就勉強戴一下吧。」
徐民成問:「沈瑩,你知道戒指是什么意思吧?」
沈瑩堅定地點點頭,她對徐民成說:「我就是因為知道戒指是什么意思,才會買來送給你。」
戒指的含義是什么,幾歲的孩子都知道。
是承諾,是責任。
徐民成說:「我不想罵你傻了。」
沈瑩靠到徐民成懷里,小聲地對他說:「徐民成……其實道理我都明白。勸別人我也會,但到自己身上都是白搭
。」
「你以後別打擊我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事情,我一點兒都不傻。」
「我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喜歡的人,我自己都沒辦法勸自己放棄的啊。你對我公平點兒,行么。」
沈瑩一句接著一句,每一句話都砸到了徐民成的心上。
徐民成嘆了一口氣,拍了一下沈瑩的後腦勺。
徐民成說:「對不起。是我沒控制好自己。」
沈瑩立馬就笑了,她善解人意地說:「我原諒你了。你不用哄我了。」
**
坐飛機也是體力活兒,徐民成和沈瑩鬧騰了一會兒就困了。
兩個人鑽到一張被子里睡了一個很長的午覺。
沈瑩好長時間沒睡過這么穩當的覺了。
以前她總覺得文藝作品里那種「和最愛的人睡在一起會安心」的說話特別誇張,又誇張又矯情。
但現在她不得不承認,這話是有一定道理的。
睡在徐民成身邊的時候,她真的特別安心。
說句特別沒良心的話,比在家里睡都要安心。
一覺醒來,已經到晚上七點了。
這個點兒,昆明的天已經黑了。
沈瑩看徐民成還在睡,特別小心地掀開被子,准備下床。
剛動了一下腿,胳膊就被徐民成拉住了。
沈瑩嚇了一跳,她回過頭看著徐民成:「你什么時候醒的啊?嚇死我了。」
徐民成說:「我沒睡。」
沈瑩驚訝:「怎么可能!你剛才明明睡得挺好的啊……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徐民成說:「真沒睡。」
沈瑩說:「我不信。」
徐民成說:「你這一下午踢了我五次,口水流我手上兩次,倒是沒說夢話。」
聽到徐民成的話,沈瑩下意識地就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不是吧?」沈瑩還是不太相信:「我嘴又不漏風,怎么可能流口水。」
徐民成指了一下她的枕頭:「人證物證都在,你還狡辯?」
沈瑩看了一眼枕頭,徹底說不出話了。
好吧,枕頭上是有一小片兒濕的。
可她真心沒有流口水的習慣啊……
沈瑩憋了好久,對徐民成解釋說:「今天肯定是意外,估計是太累了才會這樣的。」
徐民成沒再和沈瑩繼續討論這個話題。他說:「該吃晚飯了。」
沈瑩摸了一下肚子,「吃完就睡,睡醒再吃。我這生活也太頹廢了吧。」
徐民成說:「豬要知道你這么說它該生氣了。」
沈瑩:「……」
——
昆明的氣候很好,晚上不冷,穿一件衛衣出去正好。
這種溫度,沈瑩也不用擔心徐民成感冒。
在大街上閑逛的時候,沈瑩和徐民成目睹了一場車禍。
沈瑩是做記者的,按理說應該對這種事兒見怪不怪了。
但是吧,沈瑩從業兩年,還真沒去過車禍現場。
這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接觸車禍現場。
的確,世界這么大,每一天都有人在死亡;每一天都有人因為死亡哭泣。
這次是汽車撞到了正在過馬路的一對老夫妻。
老夫妻興許是年紀大了,沒聽見鳴笛聲,闖紅燈過馬路。
汽車的車速太快了,來不及剎車,直接把兩個人撞飛了。
柏油馬路已經被血染得鮮紅。
那兩個老人的傷口處皮開肉綻,仔細看都能看到骨頭。
沈瑩從沒見過這么殘忍的畫面。
她下意識地抓住徐民成的胳膊,手心里都是汗。
害怕、緊張、無助。
救護車很快就來了,醫護人員用最快的速度將兩位老人抬到了救護車上帶走。
警察緊隨其後,將肇事司機帶到了警車上,並且扣留了他的車輛。
很快,聚在一起圍觀的人就散開了。
大家好像看了一場戲,戲落幕之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最後只剩下沈瑩和徐民成呆在原地。
……
沈瑩盯著地上的血,很長時間都沒回過神來。
徐民成抬起手來在沈瑩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沈瑩收回視線,「有點接受不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車禍。太殘忍了。」
徐民成說:「這個世界上殘忍的事兒多了。這算什么。」
沈瑩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難受。」
徐民成說:「那就不要難受了。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經歷死亡。」
沈瑩一下子就被徐民成點醒了。她做了個深呼吸,把自己的狀態調整過來。
沈瑩問徐民成:「你以前年輕的時候,看到這種場面不會很難受嗎?」
徐民成說:「忘記了。」
沈瑩猜測:「應該會難受的吧。我覺得你年輕的時候肯定比我熱血。」
徐民成說:「如果經歷過更難受的事兒,這就不算什么了。人,就是得比較,才能找到自我安慰的理由。」
沈瑩懵了幾秒鍾,然後拉起了徐民成的手。
她問徐民成:「更難受的事兒是什么?你願意和我說嗎?」
徐民成看了一眼對面的路燈,「得艾滋,車禍,癌症,都算是飛來橫禍。」
沈瑩點點頭。等著他繼續說。
徐民成說:「一個人要親手把自己了解了,得需要多大的勇氣,我到現在都算不出來。」
沈瑩說:「除非是對這個世界一點留戀都沒有了。我看過自殺的網站,他們好像覺得,多活一個小時都是一種煎熬。」
徐民成說:「因為這個世界沒給他們活下去的理由。」
沈瑩說:「其實世界對每個人都很公平啊。可能他們心理素質不太好吧……」
徐民成沉默了幾分鍾,邁開步子往前走。沈瑩趕緊跟上他。
追上徐民成之後,沈瑩再次拉住他的手。
徐民成突然回過頭和沈瑩說:「我爸我媽我弟,都是自殺的。在我們村頭的墳地里。」
聽完徐民成的話,沈瑩的大腦飛速運轉著。
她想起來之前在廣州采訪林攬勝的時候,他說過的話……
自殺、父母、兒子、墳地。
再按照時間推算一下……
世界上竟然有這么巧的事情?
沈瑩站到徐民成對面,抬頭望著他:「我們不談這個了。」
徐民成說:「他們連死都不願意帶著我。我這個兒子當得真夠悲哀的。」
沈瑩說:「不說這個了好嗎。」
徐民成說:「最該死的沒有死,不該死的死了。」
沈瑩快哭了。
她抱住徐民成的腰,將頭靠到他胸口,小聲地哀求他。
「徐民成咱們不說這個了行不行……我不想吃飯了,咱們回酒店吧。回酒店看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