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風雪夜(2 / 2)

顧姮心知月釧是擔憂自己的身體,兼她確實有些倦怠,便放開了書。

月釧正要去給她端些瓜果點心來,月菱已是頂著紅撲撲的一張小臉,興致勃勃地進入與顧姮說起了外間玩鬧的趣事。月釧本欲制止,可見顧姮此刻臉上才有符合她這般年紀的笑容,便生生止了口。

待她出門,正見李嬤嬤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從前院的方向走來。

「嬤嬤,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月釧生怕是白氏又克扣了顧姮的甚么東西,難掩擔憂地問道。李嬤嬤的臉色卻是比往常都要差,道:「此事怕是更糟糕。」

原來李嬤嬤的侄兒在前院當差,覺茲事體大,特私下與李嬤嬤通信的,道是府中來了兩位客人,這客人不是別個,正是張家的老爺和公子。

張家的夫人與顧姮的母親顧太太在閨中便是極好的朋友,情如姐妹。張夫人虛長幾歲,自是比顧太太嫁的早,待顧姮出生,張太太的兒郎已有五歲。彼時,顧太太生完顧姮,覺身子大不如前,仿佛大限將至,便匆匆與張夫人說好了這門親事。概因她知道白氏為人,料定日後白氏也不會為顧姮尋個好人家,也顧不得張家兒郎與顧姮年紀相差稍大了些。

更想的是張太太與她是至交,縱然往後張家兒郎不成器,有這么個婆婆在,顧姮也不至於受苦。其二,張家數代一脈單傳,人口簡單,顧姮往後不必面對所謂的三姑六婆,妯娌小姑。更何況,張老爺是堂堂錦衣衛老爺,日後張家兒郎世襲了張老爺的職,前程也壞不到哪里去。

李嬤嬤與月釧皆服侍過顧太太,因她的緣故,與張家的夫人也是熟識的。顧太太過世後,張顧二家都在燕都,張太太更是時常來看顧姮。故而,李嬤嬤二人連帶著對張家也是知道一些的。月釧急道:「五年前,咱們遷到了這蘇州城,張老爺還好好地在燕京做錦衣衛百戶。後來聽聞又升至千戶了,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犯了事兒?」

「這細節上面的,我那侄兒也不知。府里對這消息封鎖的很緊。」李嬤嬤愁眉不展,心道,以往說張家人口簡單,對大娘子自然是好事一樁,可如今人口簡單的壞處也來了,張家親戚少,一從燕京離開便直奔蘇州而來。說不怕張家父子連累顧家、連累顧姮也是假的,但更多的卻是她和月釧都很清楚顧老爺的為人。

月釧也想到了這一點,道:「只怕若非窮途末路,又帶著張公子,張老爺未必會往咱們家來。他也是知道老爺的為人的,更別提,咱們夫人都過世這么多年,兩府的唯一關聯只是一樁娃娃親。」

「張老爺有托孤之意,只是老爺定然不敢收留。大娘子與張公子……」李嬤嬤嚷嚷道,「怕是有緣無分了。想年初傳來張太太過世的消息,大娘子聽了,還悲傷過度,大病了一場。此後雖聯系少了不少,張老爺卻也捎過燕京的玩具給大娘子的。本以為大娘子熬些年,去了張家便也算是熬出頭了。豈料……」

李嬤嬤說到此處,與月釧相顧落了幾行眼淚,月釧道是:「大娘子幼時,張太太時常來看大娘子,大娘子與張家的情分原本非同一般,如今張家出了這樣大事,老爺定是打算袖手旁觀,可你我是否要將此事告知大娘子?」

李嬤嬤猶豫了許久,道:「我原本打算與你商量這事。張家落難,我等本不該冷眼看著。可經此一事,大娘子與張公子的親事怕是再也不成了,且這消息封鎖的緊,若非刻意打探如何能知道張家父子的情況?倘若這時大娘子相助,難免旁生枝節,到了有心人那里便是與大娘子名聲有損。」

月釧不再多言,一番談話已是讓李嬤嬤做出了最後的決定,而她自然也是默然同意了。

至夜間,忽聽前院馬蹄聲驟響,俄頃又有打斗聲傳來,片刻燈火通明,如同白晝。顧姮半夜驚醒,驚魂未定,忙問前頭發生了何事。早有守在外頭的李嬤嬤與月釧入里屋來,李嬤嬤只緊緊抱著顧姮,一遍遍地輕拍她的後背,輕聲安慰著她,絕口不提前院的血腥與陰謀。

月釧則看著外頭漆黑的夜空,心中一涼,看來老爺非但袖手旁觀,還落井下石了。張家父子,今晚怕是要命喪顧府。

顧姮並不知當晚究竟發生了何事,只是不久之後,朝廷一道升遷的旨意下達,顧老爺遷為禮部侍郎,舉家入京。而顧姮因又生了一場大病,仍被安置在蘇州的別院里,只待養好了身子再前往燕京,李嬤嬤等人則留下服侍顧姮。

顧姮在蘇州別院一休養便是四年多。

這一年,被北夷生擒去的太上皇,月前被送回大明。然五年前,太上皇還是皇帝,御駕親征時卻被北夷附錄,彼時太子年幼,朝臣與太後商議立了御弟燕王為帝,治理朝政。如今國無二主,太上皇回朝後依舊是太上皇,皇位並未復辟,並遷去了南宮居住。而顧老爺備受當今器重,步步高升,從禮部侍郎升為了禮部尚書。與此同時,也「想起」了她這個遠在蘇州的女兒。特派了一干仆從來接她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