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低聲說道:「哥哥,你身上的傷勢是不是很多。」
其實,就連小女孩都發覺了,慶塵的狀態不是很好。
這些天以來慶塵像是折磨自己一樣修行,以至於從里世界帶回來的傷,根本沒有徹底痊愈過。
慶塵笑了笑:「沒關系的。」
「哥哥,我一直感覺,你在自責……」小女孩低聲說道。
「為什么?」慶塵愣了一下。
小女孩說道:「把難吃的飯菜吃干凈,一遍又一遍的訓練,掉下山崖,再爬上來,這一切都像是在懲罰自己。」
慶塵沉默許久,他倒是沒想到神宮寺真紀這么小,就能看出許多他沒說出口的東西。
慢慢的,爬到了山頂,慶塵沉重的坐在山石上,看著遠方魚肚白的天空平靜說道:「我確實有點自責,也有點想懲罰自己。過去一段時間,我曾走過一段彎路,後果就是自己遭遇磨難,還導致別人為我死去。我時常在想,如果我沒有迷失過,很多人的命運會不會也因此改寫。」
「那時候我總是安慰自己,只要白晝的人沒事,其他人就算死再多又怎么樣呢。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我不是壞人,也不是好人,可錯就錯在,我沒當成好人,也壞的不夠徹底……真是令人沮喪啊。」
「所以我在豬圈里的時候一遍遍壘砌石牆,折磨自己的過程也嘗試著給別人一些希望,我想試著帶他們一起走出困境。其實直到那一刻,我都還在可笑的盲目自信著。我開心的看著那些人的神色從麻木到生動,直到最後有人對我說……沒關系的,功成不必在我。」
「那一刻,我就在想,其實不是我在救贖他們,而是他們在救贖我。」
「我終於被救贖了。」
說話時,血液從傷口中滲出,最後流在雪地里,將白色的雪染成了紅色。
神宮寺真紀在他旁邊坐下:「現在呢?」
「現在?」慶塵笑了笑站起身來:「我回來了。」
說話間。
雪停了。
雲散了。
朝陽透過大氣層盪開金色漣漪,就像那一天在青山絕壁。
慶塵往前走了兩步,看著已經漸漸爬上山腰的武田英夫等人,三百多人荷槍實彈,他們追尋足跡而來。
馬上就要將慶塵他們納入射程之內。
山脊陡峭,這一次如果展開逆呼吸術,生死便要交給命運了。
小女孩哀求道:「哥哥,你身上在流血,要不今天先放棄吧。」
慶塵回頭笑著對神宮寺真紀問道:「小真紀,你現在還相信童話嗎?」
小女孩沉默著沒有說話。
慶塵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扶起了山地車,認真說道:「跳舞的人要不停的練功,他們腳上有傷,膝蓋有血,台下哭了一遍又一遍,喊著要放棄也不知道喊了多少次。」
「但登台的那一刻,他穿著絢爛的衣服,身上只剩下優雅與從容。」
「從那一刻起你就該知道,丑小鴨真的可以變成白天鵝,人間真的有童話。」
「可這童話不是別人寫給你看的,是你用血與淚,寫給自己的。」
慶塵將小女孩抱上了橫梁。
他不能將對方一個人丟在山巔,不然神秘事業部發現他一個人下山,一定會上山先抓住神宮寺真紀做威脅。
帶著小女孩一定會更危險。
以前他只有自己都無法完成的生死關,此時卻要多帶一個人。
這樣,小女孩也會同樣危險。
但神宮寺真紀既然已經決定走上騎士這條路,那便不需要再做選擇。
慶塵再次問道:「你相信童話嗎?」
神宮寺真紀認真道:「相信。」
慶塵又看了一眼朝陽,上一次他歷盡千辛才看到朝陽,這一次他從朝陽中汲取著力量。
他終於想起自己剛剛成為騎士時,在山崖上看到那四個字時的心懷壯闊了。
慶塵義無反顧的展開了逆呼吸術,往前輕輕墊了一步,整個人騎著山地車,沿著鋒利的山脊俯沖而下。
他回來了。
他沒有再給自己留什么退路。
……
……
武田英夫在半山腰,忽然看見山頂之上有人騎著山地車,沿山脊俯沖。
他們在陰坡,是陽光還未照射到的地方,於是,武田英夫極目遠眺,只能仰頭看到山脊之上的黑色身影被鏤刻在朝陽中。
「開火!」他舉起自動步槍快速射擊,子彈在射程范圍內不停的追著慶塵的足跡。
卻見慶塵速度越來越快,眼睛卻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敵人一眼。
每小時120公里,若你站在路邊,會感覺那輛高速駛過的車將你與世界全都拋在塵埃里。
生死關到底是什么呢?
在失控的邊緣,尋找內心的秩序,然後與這世界交個朋友。
這次他不是要戰勝誰,而是要戰勝過去的自己。
但不知道為什么,當慶塵心情釋放出來剎那,他忽然覺得方向不再那么難以把控,甚至不再覺得山脊危險。
他就像晚飯後悠閑騎在公園里,不再急功近利,不再患得患失。
這條路是他命運里注定要走的路。
那還有什么好怕的?
慶塵要走完這條路,然後帶著最強盛的狀態,帶著他回歸的精神意志,前往a02基地,與那些救贖過他的人殺出一條生路!
他低頭看向神宮寺真紀,卻發現小女孩也無懼色。
神宮寺真紀安心的坐在橫梁之上,出神的望著朝陽。
「殺了他們!」武田英夫怒吼著。
神秘事業部成員見彈道移動速度無法追上慶塵,干脆在慶塵前進的路線上進行提前量射擊,組成鋼鐵洪流的屏障。
連山脊都被子彈掃射的碎石飛濺。
剎那間,當慶塵來到他們掃射處時,整個人竟是凶猛躍起兩米多高。
所有人看著他在朝陽中帶著小女孩,以飛躍之姿躲開了所有漂移的彈道。
誰也沒想到慶塵在這危險、狹窄的山脊上,敢使用如此危險的動作!
「他中彈了!」有人吼起來:「他大腿中彈了!我確定!」
槍火太密集,饒是慶塵再如何計算,再如何凶猛,還是中彈了。
可是,慶塵中彈後並沒有哀嚎與沮喪,他仿佛屏蔽了一切負面感官似的,還在不折不扣的執行著自己的意志。
武田英夫猙獰著面目在山腰處狂奔起來,計算著慶塵的路線與必經之路,想要以自己強大的實力在慶塵速降下來的途中進行攔截。
慶塵從山頂速降至谷底,這位神秘事業部理事越跑越快。
兩人的行進路線,是兩條必定相交的線。
可下一刻,他看到慶塵忽然站起身來蹬動著山地車,在時速一百二的基礎上,再次提速!
兩條必定相交的線,就這么被錯開了!
某一刻,武田英夫感覺自己心悸了一瞬,他好像聽到了「咔」的一聲。
這聲音來的突然,不知從何而來。
他只能站在原地眺望著慶塵俯沖進山谷,在山脊刀鋒之上如履平地。
「追下去,」武田英夫憤怒的揮舞著手臂。
可是,當他們抵達谷底的時候,卻發現被丟棄在一旁的山地車,慶塵卻不見了。
積雪上有血跡,武田英夫順著血跡抬頭看去,卻看到那大腿受傷的少年……竟然在重新趟雪攀登奧穗高岳。
背著神宮寺真紀。
那背影疲憊卻堅定。
「神經病嗎,騎著車子沖下來,結果又重新爬上去,他到底要干什么?」武田英夫怒吼道。
「理事,我們還追嗎?」有人問道。
「追,他不過一人,大腿會中槍就說明他還害怕槍械,我們三百多人怕什么!?」武田英夫說道。
只是,他想起剛剛那咔的一聲,總覺得自己好像錯失了什么線索。
雪山之上,人類渺小的像是一個黑點。
一個小黑點在前,三百多個在後,所有人都在奮力的攀登、追逐著。
慶塵一瘸一拐的登上奧穗高岳,將小女孩放在地上笑道:「我成功了。」
神宮寺真紀愣了半晌:「啊……接下來干什么?」
「殺人。」慶塵說道。
卻見少年忽然轉身面對山下,無聲等待著。
待到那些人終於走進一百米范圍內。
那奔流不息的液態騎士真氣逐漸狂躁,它們游經慶塵四肢百骸,最終奔涌向嘴巴。
呼吸!
慶塵站在朝陽里驟然吸氣,再奮力彎腰噴吐而出,一吐而盡。
白色的雲氣如潮汐般翻涌,卷動著山上的積雪滾盪起來。
那一枚枚雪花被吹起,化作刀鋒,雪崩似的向山腰三百多人卷起了暴風雪。
不知道多少枚雪花一口氣的旋轉著,竟是一瞬將三百多人盡數打傷,雪花刺入身體兩三厘米後在血液中融化。
三百人身上的衣服不停被刺穿,血液、布屑混雜,宛如有人手舉金屬風暴在蒼穹上扣動了扳機。
沒有金屬風暴那般恐怖,可雪花刺入眼睛會致盲,在身上打出千瘡百孔會令人陷入疼痛,甚至失血過多休克。
只見那三百多人跌落在雪地中哀嚎不止,有些人干脆倒霉到脖頸大動脈被碰巧割斷,當場暴斃。
這一幕實在太恐怖了。
山巔少年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大殺器。
呼吸間傷三百人,看似壯觀的三百多人也都成了陪襯!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