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光撒在她的臉上,將那玉一般無瑕疵的面頰照得暖融融的:「……而一個人站得地方夠高的話,說的任何話都將具有極大的重量和感染力——所以,像我這樣極易搖擺,又不堅定的人,被他感染了。」
「不是被洗腦了就好。」
「我只想安靜畫畫,大概不會去響應廣場中間那些大聲宣傳的燈塔教會。」
「那幫吵鬧的瘋子……就沒有什么秩序維穩隊去把他們拉開嗎?」
「你知道的,哥哥,聯合團不管我們這種靠後服務器的事,因為沒有什么影響力。」
鈴木正南扶了扶額。
鈴木絆子重新陷進沙發,她垂著頭,黑發散落,像一個忽地安靜下來的洋娃娃。
她手里的,是一個正在播放的直播。
「哥哥。」
她突然出聲。
鈴木正南開到一半的門停住,他站在狹小的門縫前,沒有回頭。
「哥哥……你有沒有想過,第六世界結束後的世界情況會是什么樣的呢?」鈴木絆子輕聲問。
「……」
「那么多瘋掉的人,卻找不到可以救治他們的地方。」她說:
「而肯無償提供治療的組織終究是少數,聯合團這些公眾組織的力量也有限。」
「人類對於精神疾病的治療水平不高,終究還是多采用細水長流的方法。」
「以前在翟星上的醫療條件,葯品,材料……也完全沒有被帶進來。如果要現場制造葯品,還需要副職業的經驗值,以及主神商店里售賣的材料。」
「治療療程長,治療成本高,無償的醫護人員少。」
「需求極多,供給極少。」
「就像災後重建,而我們沒有支援。」
「這種情況……這么多的問題,這么多的困難,我們都無法解決。」
「一味地耗,耗成本,耗人員,去治療那些大概率救不回來的人,結果也只能是失望。」
鈴木絆子說到這里,全身都在顫抖。
她那一向柔和的眸光波動了,語聲也漸漸開始顫抖。
被護得很好的,城堡里的公主,也會在這樣的世界里,漸漸明白態勢的惡化,漸漸明白尖銳的問題所在。
「那么,那么,最好的辦法,還不如……」她說著,閉上眼。
「——那么,還不如放棄這些救不回來的人,對這幫家伙棄之不管。」鈴木正南一瞬接過了她有些不忍心說的話。
面對著門外的光芒,他的語聲刀子般決絕:「放棄該放棄的,拯救該拯救的,無法拯救的,丟下來,能夠前進的,往前看——以此節約寶貴的物力和人力資源,以達到資源利用的最大化效率。」
鈴木絆子睜開眼,看著他。
「在戰爭時期,飢荒時期,天災時期……那些極其困難的時候,人類就是這么走過來的。」鈴木正南說:「放棄該放棄的,不去做人道意義上的拯救,他們才能以此用那些結余下來的資源,去救更多還活著的人——選擇,判斷,衡量,這就是一種宏觀意義上的犧牲,不被理解的犧牲。」
「……那被突然犧牲的人怎么辦?」鈴木絆子突然說。
面對著自家哥哥突然尖銳起來的言論,她那一向軟和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那些突然瘋掉的人,怎么辦?就這么被放棄了嗎??他們分明都是英雄!」
「……沒有辦法。」鈴木正南說:「因為世界游戲,就是這么一個惡心透頂的東西。它不會回答求救者的求援,只會冷眼看著我們這些螞蟻抱著團在油鍋里掙扎,而後看著最外層的螞蟻首先死去,看著最內層的螞蟻堅持更久。」
他說著,看著自家妹妹眼中漸漸崩潰的軟和,將血淋淋的真相在她的眼前撕開。
說到這里,他終究還是不忍心,又加上了一句。
「不過,絆子。」他近乎安慰地說:「……你不用擔心,我們這種人,都會是那部分內層的螞蟻。」
「像我們這樣的,最好的做法,就是隨波逐流,趕上大勢。」
「其他的,就不用擔心了。」
「——因為總有人會在最外面,而總有人會在這種時候挑起大旗。」
他說著,忽地看著妹妹從旁邊又接了一盆水,而後朝他猛地扣了過來。
「——我要下場!」
鈴木正南神情一變:「胡說些什么!」
「我要下場!你都能下場,我為什么不能!」
「——別胡鬧!你的性子根本不適合面對這些!」
他這樣說,鈴木絆子卻根本不聽。
她手指一點,面板瞬現。
她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
蘇明安伸出手,將面前冬雪的項鏈完全解下。
他望著手里漂亮的紅寶石結晶,用力一甩,將其丟出洞外。
火光在他的眼前跳躍,他閉著眼,輕微地嘆息。
在發現自己竟然情緒過於流露後,他再一次選擇了回檔。
他延續了之前的道路,從白沙天堂出發,殺死水島川晴,堵橋,來到山洞,說服冬雪。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在山洞里,他解下了冬雪的吊墜。
……一切都結束了。
他看著那根吊墜被甩出山洞,掉到河流,隨著水流被迅速沖走。
「……我們現在去哪?」
冬雪抬起頭,她的臉上滿是被揭穿後縱橫的淚水。
蘇明安側頭,看向外圍厚重的大雨。
他似乎能穿過那細密的雨滴,茂密的森林,以此看見另一個世界的風景。
「回去。」他說。
冬雪眼中的光采漸漸顯現了。
「——回去,毀滅那個地方。」蘇明安說。
這一切該結束了。
第六世界結束,人類全新的景況。
……或許還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