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二十九章·「跟我走吧。」(2 / 2)

第一玩家 封遙睡不夠 2568 字 2022-09-06

她的神智,被異化和詛咒反復折磨。

輪回並不會改變她的精神狀態,在一次次死亡中,她的記憶已經完全混亂。

各種各樣的死亡,甚至異化……讓她變得越來越瘋,越來越迷茫。

輪回並不是她幸運的權柄,而是令她無法丟下責任的詛咒與折磨。

漸漸地,她會忘了自己是誰,忘了她到底為什么而活著,忘了她為了揭露怎樣的真相,而苟延殘喘至今。

她忘了她叫什么名字,忘了她獲得的所有信息。她的記憶因自我保護而封鎖,龐大的死亡記憶碎片快將她逼瘋。

有那么兩次,她想,不如不要睜眼,不要醒來,就讓她在那間第一天的木屋里長睡不醒吧。

有那么五次,她想,干脆將一切都忘掉吧,她就是茜茜,不是茜伯爾,不是最古老之神的唯一教徒。

有那么十次,她會對那些屍體痛哭流涕,說對不起,對不起。

她瀕臨崩潰,形若瘋狂,猶如受驚恐懼的動物,孤獨警覺的狼。

作為局中人,她根本無法打破這個死局。

「要是有人願意救我就好了。」她想。

只要有人願意站在她的身邊,給她溫暖,哪怕只是稍微相信她一點點……

只要有人能給遍體生寒的她帶來一個擁抱,只要有人能告訴她,說她還能看見陽光和大海……

她曾以為,她不會等到那一天了。

但這一次,她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以前從未出現的人。

……他有一頭黑發,一雙黑眼睛。

……他有聰慧的頭腦,隨機應變的智慧。

……他在乎同伴的感受,不顧此失彼。

……他會說故事,會樂器……

她幼時寫在牆上的話,隨著她的信仰權柄,居然真的生效了。

在她的記憶已經模糊錯亂之時,她一直幻想的人,在這個輪回——突然來到了她的身邊。

他對她說,他會一直陪伴她。

他說,如果他是誤闖入無盡黑夜的游人,她就是他的燈塔。

他說,她是最重要的,最獨一無二的。

他說,

他會讓她看見花開。

……

在這片被捏造信仰的穹地里。

……他們是唯一一對「清醒」的羔羊。

……

【天穹之下,萬物復生。被遺忘者以『怪物』之身,妄圖比肩神明。】

【眼前的冒險者,似乎突然成為了最適合她的人。】

【這一次,】

【拒絕背叛,禁止拋棄。】

【——她要成為『怪物』中的『神』。】

……

【這一次。】

……

這一次,

她中途陷入了幻覺之中,毒雨入體,救無可救。封長更是選擇維持騙局,不相信她。

她又失敗了。

她將槍口,對准了她的心口。

「嘭!」

槍聲響起,她的手忽地一歪。

在睜眼時,她又望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一雙漆黑的眼,像是描摹一般盯著她的眼睛,眼里有著與她極其相似的寂寥。

他手握著槍管,身邊還散發著空間位移的白光。

在察覺到茜伯爾要自殺的那一刻,他瞬間位移過來,一把扯偏了她的槍身。

「……你要干什么。」蘇明安說。

黑色觸須瞬間涌現,她立刻要推開他,卻像撕扯血肉一般困難。

他的手緊緊扒著她的肩膀,手上的溫度燙得她全身生疼。

在這一刻,她忽然崩潰了。

內心的厚牆被一瞬間瓦解,他是唯一不想讓她死的人。

「蘇明安,我好想死,我想死啊——你殺了我吧,求求你殺了我吧,別讓我再醒來了——!」

她嚎啕大哭。

好痛,好痛,好痛。

臉皮在溶解,血液在沸騰,骨頭在融化。

連綿的雨幕打在她的頭皮上,撕扯著她的皮膚,她宛如一根連著皮肉的枯骨。

為什么人們都要把她看作邪惡——為什么要鄙夷她——為什么不給她說話的權利——為什么連讓她脫離輪回的機會都不給?

起先她也曾心懷善意,她也曾善待身邊的每一個族民,可迎來的永遠只有無盡的背叛和冰冷的死亡。

沒有人相信她,沒有人理解她,哪怕只有一只援助之手,她都不至於走到如今這個與瘋狂為伴的地步。

她累了,不想走下去了,她想死,想死得不得了,為什么連死亡的權力都不給她?

——她做錯了什么?

——她到底做錯了什么?

她早已開始恐懼這種「很快便過去了」的生命。她希望災難與痛苦可以到此為止,所有的人們都會獲得幸福。

然而,這世道,她甚至自身難保。

光是「活著」,她就倍感痛苦。

「好痛苦。」她嗆出一口血。

「好痛苦。」她的手指爛開一片皮。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蘇明安!救救我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她大哭著,全身都在融化。

蘇明安拽住她爛成枯骨的手。

她看上去臟透了,傷口很臟,臉也很丑,她太狼狽了。黑色的腐爛肉混著鮮紅的血,撞色極為驚心。

「……茜伯爾。」他說。

她伏在他的肩上,淚水和血水灑滿了肩頭。

在她身上,畸形成為了一種美,這種外表和內在的反差像相互交織的冰與火,畸形的枯骨和她腐爛的皮肉混成一起,交織反差。

他靠近她,像被熾焰灼燒,被冰汽凍結。她的痛苦連成線燃燒到了他的身上。

「【很期待和他的見面,我已經備好了水果和糖果,就等他來啦……】」他說:「【他會念故事吧,雖然我知道童話都是騙小孩子的,但我就是喜歡,我要他念給我聽……】——這是你反復寫在牆上的話,我來了。」

「茜伯爾。」他說:「我還沒給你念故事。」

茜伯爾的哭聲哽咽了些許。

在再度開口時,她被腐蝕的喉嚨,烏鴉一般,撕扯著發出悲鳴。

「——贏不了啊——我們贏不了啊——!」

「——蘇明安,我好想救他們,可我救不了,救不了啊——!」

……

人類似乎只要挪動一步,就得牽動身上無數條筋骨。

似乎只要多掙扎著呼吸一口,就要承受這個世界無盡的痛苦。

蘇明安無法把視線從同行者身上離開,可是他不得不拽著她向前逃——一直向前。

他的眼前,除了昏郁的灰白,黑暗的天幕,火辣的厚雨以外,

——只有她墜鳥一般絕望的,悲鳴的臉。

【我好想救這個世界。】

【可它已經爛透了。】

她不是為了她自己而哭。

她在哭穹地的未來,在哭愚昧的族民。

她為著要殺她的每一個人而哭,為著這個絕望的世界而哭,

她為著人們的慢性死亡而哭,為自由和光明的無處容身而哭。

她在哭這個悲哀的世界。

曾經她以為永恆的,美好的,原來都不堪一擊。

……

……

【……這命運】

【爛透了。】

【——《玖神·輪回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