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三十六章·「世界屬於燈塔。」(1 / 2)

第一玩家 封遙睡不夠 2310 字 2022-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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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長的語聲停了。

「嗯。。。」蘇明安注視著他的雙眼。

「也辛苦你了……封長·澤萬。」

聽到這里,茜伯爾的身體漸漸有了知覺。

「……蘇明安?」她輕聲說,聲音微不可聞。

「嗯,醒了?」蘇明安側頭,回應她。

「……蘇明安?」像怕是驚擾到什么,她再度喚出一聲。

「嗯。」

「……你還記得我?我……沒有重新開始?」她的語聲已經開始顫抖。

在對上她的視線時,蘇明安的眼神很靜。

「當然。」他說:「我與你簽訂過永不反悔的契約,我說要和你贏到最後的。」

他說:「失約了,你可是要打斷我的四肢,把我鎖到地下室的。」

他說:「……我不會失約。」

茜伯爾的淚水奪眶而出。

像暖風吹過心中荒蕪的草原,她冷寂的靈魂,頭一次體會到這么強烈的溫暖。

沒被愛過的孩子,展露出的情感太明顯了。

她曾以為,她只能收獲永恆的寂寥、殘忍與荒蕪。

……結果她終於找到了一顆糖。

……在時間的長河邊,在河岸的石子里……她找到了她的糖。

她轉過頭,看見封長站在一面結界之下。

他被罩子般的結界罩住了,與外界隔離,那流淌著污泥的,有些渙散的眼里,倒映著她的模樣。

他的頭上,戴著一頂飄著鮮紅飄帶的祭祀冠。

在數年前,在還有岩漿祭祀這一舊習時,跳入岩漿的犧牲品,要戴著這樣的頭冠舉行儀式。

而此刻,他的頭頂上,便戴著這樣一枚鮮紅的冠冕。

扭動,蔓延的詛咒黑線已經漫過他的全身,他如同一只全身扭曲地怪物,立在隔離結界之下,注視著她。

……

【「冒險者,不要以為你是『最強』的冒險者就可以無視詛咒——哪怕是我們之中最強的引導者,如果詛咒發作,一樣會死。」】

【「死亡對於每個人,都很公平。」】

……

這是茜伯爾在第一天,對蘇明安講過的話。

……然而死亡從來就不公平。

對她,對他,對每一個人,

從來,

根本,

就不公平。

「封長,你躲在里面做什么,出來啊。」她說:「好不容易,話都說開了……你倒是抱抱我啊。」

封長沒說話。

他伸出手,手穿過面前的結界,拉住她的手,將她往前扯了幾步。

他將她的手,從左肩膀處扯近,扯在了他的後頸處。

他沒有抱她,他身上全是污泥和鮮血,怎么能污染她。

她現在,如同新生般潔凈,她脫離了觸須的控制,他不能再把她拖入深淵。

他們是血親。

為了無數次的誤會,無數次無法說出口的真相,無數殘忍發生的悲劇……他要補償她一次。

……盡管為時已晚。

一股漆黑的能量,從她的手臂蔓延上來,灌入他千瘡百孔的身體。

她還殘留著些許詛咒氣息的軀體,被徹底凈化而空,黑線流淌進他的後頸。

「放手,封祺祺。」她說:「我原諒你了。」

他注視著她,眼中有著悔意與掙扎。

……已經來不及了。

……到最後才解開的誤會,到最後才說出的抱歉。

來不及了。

人們曾經日復一日地,重復各類祭祀行為。

他們血祭,屠宰牲畜,捕殺活人,將孩子推入岩漿,認為這樣一來,他們的「虔誠」便能夠上達天聽,使白日降臨。

這些殘忍且毫無意義的行為,在這里變得極具「正統性」。

封長起先不認可這些行為,因為他是直接受害者。

但在離開那處燃火的森林,接過少族長之位後,他漸漸看清了這個世界的全貌。

……信仰頑固統治,異端不容。

……詛咒與天災密布,人類於惡意中艱難求生。

……邪神不仁,視人類為豬狗,將生靈戲弄於股掌之間。

人們想要活下去,太難,太難了。

為了利用好這柄名為「信仰」的,能讓人們活下去的雙刃劍,他必須融入殘忍的儀式之中,聽從荒謬的神諭,讓如今平穩的局勢得以延續。

……他要做的,是殺死邪神的信仰來源。

他為了救妹妹,在部族放了一把火,又因放的那一把火,他要殺死他親手救下的妹妹。

命運從來是個惡心的鬼東西。

他自認他是個愚昧的人。

……他在愚昧與清醒中迷茫了許久,如今終於找到了答案。

愚昧無法被人鄙夷,這是維持世界的必要因素。

身為最清醒者,他必須與愚鈍共舞,與無知為伴,以無意義的儀式維持神權,以荒謬的神諭欺瞞眾人。

——以獲得那人們信仰構成的刀與劍。

「茜伯爾,當蘇明安成就佰神,推翻那面黑牆後……我希望你放下這一切。」封長說:「沒有人或者神……能再逼你了。」

「卑劣的人才會沉湎於安寧。」茜伯爾說。

「不是沉湎。」封長說:「你生來就該屬於安寧。」

他緊握著她的手,不放開。

「我們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自己的生命,茜伯爾。」他說:「如今,玖神的力量已經被壓制,澤萬家族的傳承不能斷絕,我希望你——」

「你還要說教我?封祺祺!」茜伯爾突然拔高了聲音:「——你現在和我說對不起?要和我說對不起,就活著!每天和我說!」

「……」封長:「……對不起。」

「嘭!」

茜伯爾一拳打在結界上。

選擇恨的理由有很多種,她應該恨他,無比強烈地,憎惡殺死了她無數次的他。

……但選擇愛的理由卻只需要一種。她無法控制她自己不去選擇愛。

她學不會只用理性面對這種情況。

盡管死亡在她眼前已經掠過了無數次,她卻始終無法坦然去看待。

她總想,既然重來的次數是『無限』,她絕對要達成一個最佳的結局。救贖所有不該絕的生命,挽回所有能挽回之人。拒絕意外,拒絕失誤,她要用無數次重來的生命,以弱小的身軀,淌出一條到達完美結局的路。

……但這次,『完美』結局里面,沒有他。

「說教已經成為了你擅長的武器了,我會因為你的這幾句話痛苦一輩子。」茜伯爾說。

「那我恭喜你將擁有這『一輩子』。」封長說。

「你又在惹我生氣。」茜伯爾說。

她望著封長,望著他取下了頭上那頂鮮亮的冠冕。

「澤萬傳承家族不能斷絕,玖神也已經陷入沉睡,你也擺脫了觸須的控制。」封長說:

「茜伯爾·澤萬,答應我……」

他將鮮紅的祭祀冠,扣上她的頭。

他的聲音,帶著一股隱忍的溫柔。

「……從今以後,你就是……」

他放下手,定定地注視著她:

「穹地的『族長』。」

這一刻,詛咒黑泥從他的身體里爆裂而出。

像是感到了疲憊,他的手掌無力垂落,身體像是墜入雲端一般輕盈……

「……對不起,茜伯爾。」他說:

「……我們的命運都很爛。

但好在……這一次,你活下來了。

挺好的。」

「狗屁。」茜伯爾說。

他沒做聲。

他的眼皮,一點,一點,緩緩地閉上了。